他記得,第一次上戰場,看著那人,白袍銀甲,馬前無一合之將,數千精騎,轉眼便大敗幾萬敵軍,萬馬千軍,大江兩岸,千萬雙眼,只見那一人風采……
他記得,他是如何教導他,他成就他,卻從來不肯與他親近。
那個在凌方,卓凌雲口裡說地,最關愛下屬,最喜歡與大家打成一團,最和善親切的方侯,從來不是他那個威嚴,懶散,漠然的師父。
原來,他不親近他,不過是想要讓他在動手殺他的時候,少一點痛苦,少一些矛盾。
這些年來,他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教導著他,看著他一點點長大,一點點變強,然淡甚至欣然的心意,悄然替他這個自以為心思細密的莽撞傢伙,佈下所有後著與退路?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讓我知道……
一個輕輕地聲音,冷冷地在他的心中響起來。
因為那時候,你不是在詢問,而是在指控。因為你已經定了他的罪……所以他……
他放不過自己,所以他也不肯給你一個藉口來放過他。
眼看著楚若鴻痴呆木然,眼看著趙忘塵崩潰痛楚,一眾黑衣人神情依舊淡漠無波。
黑衣首領淡淡道:“事情我們已經解說清楚了,我們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浪費,所
他冷冷掃視二人,大聲道:“路就在你們面前,但命運,仍由你們自己掌握。所以,選擇吧!”
選擇吧。
楚若鴻,你要怎樣的人生?
只是,這一次,你必須為你自己負責。
選擇吧。
趙忘塵,你要怎樣的未來?
只是,從此之後,前途全要靠你自己拼搏爭取。
選擇吧……方輕塵給出地路,你們要走哪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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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輕塵一路下山,在山腳下,解了自己系在大樹上的白馬,翻身上馬,策騎而去。
他身上有傷,賓士不能太快。好在這本來就是宮裡給貴人騎的御馬,從來和神駿無緣,最大的特色,就是外表漂亮,外加溫順聽話。倒也並不曾顛著他地傷口。
他一路去到京城碼頭,找了一艘中等客船,大把的銀子一扔,船主並幾個船工,立刻不計較這是一樁要遠行千里,多日不回的活計,趕緊地給家裡報個信,準備了一下遠航的物資,就立時開了船。
方輕塵住進下層最大的那間客艙,進門前叮嚀說自己愛靜,不要來打擾,且自備了食物,不用他們送,大家只管開船,越早到地方賞錢越多,便徑自進去了。
此時他地心思蕭索落漠,只想儘快離京,且離京城越遠越好。因此他隨口報了一個水路最遠的目的地,便不管不顧,任自己地身子重重往床上倒去。傷口忽然傳來的劇烈痛楚,讓他知道,傷處因為這粗暴的動作而裂開了,然而,他卻懶得再動一根手指頭,只是安靜地閉上眼,身心俱疲,恍惚感受著船身在水面上的行馳搖晃。
就這樣吧,好好睡一覺,也許醒來時,已經遠離了京城,遠離了過去,遠離了曾經深深融進生命裡的人與事。
又或者……這一睡,再醒來時,已經是小樓了吧……
那一劍穿胸而過,到底是太重了。只要不好好處理,接下去應該就是感染髮炎。還有趙忘塵下的毒,長年累月,下在酒裡,自己又一向飲酒過多過濫,對了,用秦旭飛的話來說,這叫做借酒澆愁,真該死……
唉,不過,那毒藥並不影響酒的美味,所以自己自然也就懶得去理會。時間太久,毒早已入骨,他催動起內力,可以壓得下,卻哪裡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其真正驅除。
不過,現在,方輕塵才懶得為這種小事傷神呢。
死就死,活就活,隨便。反正,這一番入世,他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楚國重歸太平,也許繁盛如昔還需要十年的努力,不過,這些事,楚國人已經應該可以自己做到,不需要他時刻看著了。
欠趙永烈的,也算是還給趙忘塵了吧。他今後的路要由他自己選,最終是何結局,自己也不必操心太過了。
若鴻……
他總算是醒了,這一次,就算再受些打擊,想必總不會再瘋過去的。
為他安排了自由,為他安排了自在的生活,但能不能安心去過,就已經不是自己所能干涉的事了。
他們能好,固然是好,若是不好……唉……其實……我也並不是神仙。
方輕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