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鬆口氣,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公子爺啥時候這麼好說話了,居然沒有發作,只不過表了一下態。
他覺得風勁節已是很客氣了,盧東覺卻覺氣悶,暗自咬牙切齒,好個狂生,真個狂得沒邊了。
這滿是傲骨的一句話,聽得盧東籬先是一怔,後卻一笑。他也不道歉,也不呵斥盧東覺把椅子放回原位,只是上前一步,一探手,竟是不避形跡,牽起了風勁節的手。
風勁節又是一愣,才見盧東籬笑意從容:“今夜月明風高,先生雅人,可願與東籬執手同遊,暢論天下,以抒胸臆。”
風勁節深深看他一眼,不覺也是一笑,這個縣官,倒真是個難得有趣的人物了。
他也不推辭多語,便隨盧東籬同行而出。
獨留福伯和盧東覺一起站在廳裡發呆。
福伯望著外頭,眼都有些直,這位縣太爺真是個好人,一點架子也沒有,這麼尷尬的情況,他解圍的法子,也這麼自然。不過,今天公子,也真是好說話得很啊。他平時雖然賓客盈門,朋友數不清,但也不過一起說笑喝酒,除了身邊美麗的侍女丫頭,很少與人這般親近的。看樣子公子的任性也只是表面,心裡必然還是很感激盧大人的恩義的。
老僕人滿心欣慰地連連點頭。
而盧家的小公子,已經氣是暗自磨牙了。
風勁節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鄉下土財主,充其量是個很有錢,長得很俊俏的鄉下土財主罷了,用得著大表哥對他這麼客氣,諸多容讓嗎?
心裡真想跳起來,衝過去指著那土財主的鼻子罵幾句,又想起大表哥剛才出廳前惡狠狠瞪過來的警告眼神,只得忍氣吞聲地在廳裡直瞪眼。
一老一少,兩種完全不同的心情,站在廳裡,向外望去。
廳外漫天星月光華下,二人一青衫,一白袍,青衫灑脫,白袍飄逸,這般共行於月下,竟是美得直可入畫。
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只有陣陣溫柔的夜風,把那清朗的笑聲,時斷時續,傳入耳中。
在很久很久以後,當風勁節與盧東籬的故事,被人譜做傳奇時,當後世史書,民間話本中人們稱他們為知己之交時,有關這一夜,便有了許許多多的猜測與傳頌。
有人說他們這一夜,詩詞唱合,彼此都佩服對方驚世之才,有人說,他們這一夜,共論天下大勢,同商興國之道,彼此為對方的見解胸襟所傾倒。有人說,這一夜之後,他們心性相投,志向相和,相約為天下蒼生拋頭顱灑熱血,就此結為生死之交,永世不棄。
然而,在當時,在那個有著溫柔夜風,美麗星月的夜晚,風勁節的上門拜該,是被老僕相逼,心不甘情不願的,盧東籬的出面接待,是因為小表弟的惡作劇,同樣心不甘情不願的。
他們初次相會共行月下的佳話,不過是盧東籬因覺得場面難堪,就算再把椅子搬回去,也不好看,便臨時想出的法子。
那一夜,他們其實不過是有一搭沒一搭說了許多閒話。
不過,雙方都是聰明人,聞閒話,而知其人。都知道對方有才華有見識有本領的人,但也同樣清楚,雙方的志向,理想,為人處事的方法,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而在那一夜之後,盧東籬和風勁節很久,很久沒有再見面。
雙方都忙得很。盧東籬忙著處理完劉銘上任大半年,積壓下的所有公事,積案之後,自己手頭還有很多任上的公事,忙完了職責內最基本的事,還有很多可做可不做,但做了對百姓來說總有好處的事要去做。
盧東籬忙著公事,風勁節當然在忙,他忙著吃喝玩樂,而且忙得不亦樂乎。
自他放出來之後,所有的朋友紛紛來賀,他產業下的夥計佃戶,人人來到府裡道喜,就是縣裡的閒漢貧戶,圖個賞錢,也多來道賀。
風府之外,車水馬龍,絡繹不絕。風府之內,宴席流水,流水宴度竟是無有終了。
風勁節忙著飲美酒,食佳餚,賞佳人之歌舞,享紅袖之溫柔。閒時與友人痛飲狂歌,作詩畫畫,再聽著一眾清客閒漢,人人叫好,把他的詩文圖畫,捧得如同天高。
又或與二三朋友結伴,卻帶上十餘侍兒,幾十從僕,浩浩蕩蕩,遊山玩水,盡情享樂。
他的人生多姿多彩,享受至極,至於那個把他救出監牢,又在為全縣百姓奔忙的盧東籬盧大老爺,處是很快被他拋諸腦後了。
第四部 風中勁節
第15章蒙冤
盧東籬任職濟縣半年不到,縣城已是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