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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了,或許以為他膽大包在,又或以為他見識非凡,但對他來說,不過是洩憤罷了。因怕福伯嘮叨,他不好謾罵,只得故意說出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來。

他知道,在這個時代,哪怕是最清廉耿介的官員,在骨子裡還是有一種高於普通百姓的驕傲的。所謂一方父母,所謂代天子牧萬民。就算是清官,也依然把自己放在牧羊人的位置上,俯視著蒼生。

他們可以接受百姓們大罵貪官,可以允許百姓們嘆息朝政腐敗,可以任憑百姓們憤恨世無清官,但他們很難忍受,百姓們把官員看做和廚師裁縫一類的人,把為官,看成任何一種簡單平凡的職業,把他們牧守一方的行為,看成是最普通的份內事。

這些儒生士大夫們骨子裡的驕傲,骨子裡對百姓的輕視,使他們聽到這樣的話,必然會憤怒。

風勁節有心說這一番話,不過就是為了激怒那個把他白天放掉的傢伙,瞧瞧這位大清官生起氣來是什麼樣子。

然而這話倒真是氣得一個人漲紅了臉衝進來。可惜那個大男孩話也來不及說一聲,廳外就有人朗聲笑語,徐步而入。

因為等得太久,廳內燭光將黯,風勁節抬眸處,見那人一襲青衣,素淡從容地自那滿天星月光華之處走來,出奇年輕的面容,出奇舒朗的笑意,還有那出奇溫和寧定的眼神,他不覺怔了一怔,那人已在面前長長一揖:“先生久等了。”

盧東籬一走進廳門,就看到了風勁節。

足足一個時辰的等待,廳中燭影已黯,然而那一襲耀目的白衣,卻在這一片黯淡中,奪人眼目。當世少年公子,多喜白衣,卻很少有人,能把一身式樣簡潔的白衣,穿得這般灑脫自在,彷彿天地之間,便只有他,才配得起這一片高潔的白。

滿廳燈光黯然,可那人眉眼舒朗,自自然透出的一股自在從容,卻是躍然眼底。

盧東籬不覺長長一揖,不似縣令待屬民,而只是對有識之士發自內心真誠的敬重,懇切地道:“先生久等了。”

對面的風勁節似是愣了一下,才本能地還了一禮。

盧東籬不以官員自稱,只道:“東籬忙於公務,怠慢了先生。先生請上座,容我致歉。”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風勁節此時也約略猜出這一場等待,只怕這位清天大老爺並不知情,反是和另外那個大孩子有關係,回思剛才的做為,倒覺過於小氣,正要也說幾句客氣話,卻不料那個大男孩跑到客席上,把上首的椅子往下移了幾步,再把手一引,皮笑肉不笑地說:“風公子,請上座。”

這一舉動,先是把福伯嚇了一跳,心裡就叫起糟來了。

本來那賓主的椅子是左右並對的,正應了分庭抗禮之說,而被盧東覺這麼一拉,客席的椅子就拉到下首來了。

其實盧東覺的這種做法,以禮法而言,倒也沒什麼錯。

這個時代的人,最重尊卑齒序,賓客相對,猶其講究。

官小的在官大的面前,一定會坐下首,輩份低的在輩份高的人面前,肯定要坐旁位。

一般百姓在官員面前,根本是連坐都不敢的,而以風勁節所受盧東籬之恩義,別說是坐了,便是跪下來,把頭磕破天,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這森嚴的禮法規矩之中,若是上位者不拘禮法,人家說他禮賢下士,若是下位者不理會禮法,旁人就該說他不知禮不懂事了。

盧東覺不過是要以這個完全合乎禮法規則的動作,來提醒風勁節,他一個商人,普通百生的身分是遠遠比科舉出身一方縣令盧東籬要低微卑賤上許多的。

但是跟隨了風勁節多年的福伯心裡自然清楚,自家這位主子,從來就不是那種知禮懂事的主。

他願意時,天大的道理能說出一套又一套來,但在骨子裡,他從來不是一個講理的人。相反,他任性妄為到了極點,偏偏他又能用無數的道理,來為他自己的任性做解釋

鬧趁意了,旁人還被他糊弄得暈頭轉向,佩服他大義

這次的死牢風波,他拋了無數金銀,費了無盡周折,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不肯受劉銘的威脅,不過是他骨子裡那股子任性發作,寧願花十倍的銀子,百倍的功夫,也不肯用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罷了。

就這麼一個人,你敢這樣當面羞辱他,真料不到他會做出什麼事了?

這一瞬間,福伯臉色發白,而盧東籬眉頭一皺,正要斥喝盧東覺,卻聽耳旁一聲長笑,風勁節面帶笑容,眼底卻分明有著抹不去傲意:“盧大人,世間只有死罪之風勁節,卻無旁坐之風勁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