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浪,和著那數萬人的齊聲吶喊,送入耳中。
可那時候,他們依然還是勁敵。
江流,長風,醇酒。誰和誰針鋒相對,誰和誰惺惺相惜。他擊節而歌,他拍案相合,聲雖盡而意不止,誰曾含笑舉杯,在那浩瀚江心,對飲一盡。
可那時候,他們是正在談判,彼此機關算盡。
他在黑暗裡沉淪沉淪,一幕幕舊夢前塵,幾欲將他拖入地獄。那人冒生死之險,喚他醒來,身重傷,顏留痕,卻不曾得他一字謝意。
他和他名為合作,他針對他的陰謀暗中展開,暗中只將彼此密密提防。
然而,天地間,唯有他能與他放手一戰,唯有他能對他疾聲指責。唯有他敢伸手搶他的酒,肯厲聲罵他借酒澆愁。
他地國家已危如累卵,他要帶著一支孤軍,迴轉生死莫測的家國,然而,離別之前,他卻也還記得提醒他去防範危險。
秦旭飛是什麼人?
秦旭飛是方輕塵的什麼人?
方輕塵的神色,出奇地柔和平靜下來。
不,他不是燕離,他不是楚若鴻,他不是其他任何人。這一次的事情,與以前地歷世,並不相干。
無論秦旭飛的選擇是什麼,他其實都不會過於介意,都不會去記恨不甘。
他要的,從來不是自己被某個人永遠永遠放在第一位,永遠永遠看得比國家,百姓,天下,親情,友情,良知,等一切一切更重要。只是,小樓裡地同學,似乎從來不相信。
這一世,他只是不再膽怯,只是學會了更多的寬容。這一世,他只是不曾再畏縮,只是願意去嘗試更多的理解。
他記得,卓凌雲平靜地放棄所有權力,在那個風雨之夜拜倒在他的面前。
他記得,那麼多雙赤誠的眼,在風雨中凝望他,那麼多個響亮的喉嚨,喊出了震天動地的歡呼。
他記得,他領著小隊人馬,連日賓士,以一人之力,逼降蕭遠楓整支軍隊,因為,這一次,他不想再逼迫那些曾愛戴過他,曾關心過他的人,去做那椎心刺骨地選擇。
這一世,不再逼迫……
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勇氣,不是因為放棄,而是因為執著。所以,幾世歷盡,傷情受盡,最終,還是敢於去相信,敢於去承擔……
秦旭飛,這一世,我終於在最後一刻,放開了我,也放過了你。
不是因為我不能面對你的選擇,而是……不管怎樣的選擇,你最後都只會一生苦痛,而我……不願意……
第六部 風雲際會
第二百八十一章 … 願待君歸
當方輕塵信馬由韁,徐徐月下穿行的時候,京城外,小山之上,有人正凝眸遙望著他。
從守在方輕塵府外的探子來回報,柳恆夜入了方府,他便離了宮中,離了秦京,尋了這山高之處,等著他。
他知道,柳恆如果不是得了確信,不會去找方輕塵。他也知道,那個任性偏激的方輕塵,最後的選擇,必然是悄然而去,不再讓他去做痛苦抉擇。他更知道,方輕塵必然不會回楚,他只會選擇這個遠離楚國的方向,離開。
他不知道的是,在不久前,他領軍離開楚國時,方輕塵也曾遙處山顛,如此凝眸相送……
秦旭飛靜靜地任目光追隨山下,微小得只隱約可見的身影。
耳旁聽得嘆息之聲響起,秦旭飛目光猶自不肯稍移地望著山下,只輕聲道:“阿恆!”
“我去宮中,找不到你,孫總管把你留給我的信給我看了,你啊……”柳恆長嘆了一聲,與秦旭飛並肩站在一處,順著他的目光極目向下看去,能見到的,也一樣,只得一個隱約的影子罷了。
“若是真的不捨,就不要這樣自苦了。他……”
秦旭飛只是搖了搖頭。
“我不能留他,也留不住他。”
柳恆沉默了片刻,還是開了口:“他固然心狠,但若不是他的安排,事情也不過能再拖個十年,二十年。可是遲早,那些人一樣會爭權奪利,引狼入室。如果不是他,我們到了那時,都已經老邁而不堪戰了,就算想要回師救國也沒有力量。只能落魄而無助地在楚國,看著我們自己的國家被瓜分瓦解,生靈塗炭……最後,我們這些人,也都只會在楚國孤寂而死,不會有如今的風光輝煌。他雖然是為楚國謀劃,但我們也都承了他的情。得了他的好處。偌大秦國;竟然就不能給他一個棲身之地嗎?
“阿恆,我知道,若非不忍我傷心,你不會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