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也有前來拜會的,畢竟這開海通商,有了船引就是有錢。席間,官紳人等,對張居正、嚴鴻等皆是感恩戴德。因此嚴鴻在寧波的事務卻進行得十分順利,無非是視察港口,分發船引,以及組建市舶司。徐閣老的門下劉貴福代行寧波市舶司提取的權力,嚴閣老的黨羽歐陽玉庭擔任副提舉。
嚴鴻又安排了馮保的族中侄兒馮孝先擔任吏目。這馮孝先既是馮保侄兒,又是被嚴鴻救過命的,算得上兩家聯盟的人。這麼一來,寧波市舶司的人事安排也算得上面面俱到。嚴鴻知道馮孝先這人雖然有些迂腐,忍耐心卻很好。當初為了岳父的面子,在牢獄裡寧可忍受百般酷刑,哪怕被活活打死,也堅決不吐露家中醜聞。有這份韌性,那麼在官場上縱然不能風生水起,總能有所建樹。
因此他尋了個機會,私下裡叮囑馮孝先道:“馮兄,你擔任市舶司的吏目,雖然只是個從九品的小官,但涉及開海之事,其中油水不少。你老兄的良心大好,行事卻不可太迂腐。若是有人給你送些好處,數額不大,你便自己收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諒也不必我多說。若是數額太大,你自己不收,卻別過於計較。這市舶司中的事,你有甚話只管對提舉、副提舉說,他們聽或不聽,你卻不可太認真。若是真有些事你怕的,私下送文書來與我,或者與寧波本地錦衣衛講,不必自己強去出頭。總之,你是個老實君子,只要在這市舶司中穩穩坐下去,便是給國朝的一樁大功勞,切不可爭狠鬥氣,免得因小失大。”馮孝先連連點頭。
公務之餘,這日張居正卻叫上嚴鴻,前去遊覽寧波城外風光。師徒倆人在一眾隨從護衛下,出了寧波東門,一路直到海邊,卻見海濱一條數十里長的海塘,曲曲折折,護住沿海之地。張居正指著那海塘道:“純臣,你看這海塘如何?”
嚴鴻張目一望,道:“這海塘,哈哈,不錯,不錯。”
張居正道:“此塘喚作‘王公塘’,卻是北宋名臣王荊公所修築。王荊公在此地為縣令三年,造福於民的舉措甚多。興辦縣學、開墾良田、興修水利、賑濟災民,這條海塘,也是王荊公謀作斗門於海濱,從而修築的。因此鄉民遂名之為王公塘,或稱荊公堤。”
嚴鴻對歷史所知不多,卻也知道王荊公就是王安石,忙道:“啊,學生才疏學淺,卻不知道王荊公卻在寧波當過官。可是王荊公這般大才,既然對百姓又有如此功德,為何寧波卻不見有王荊公的廟宇?”他從後事經驗,但凡某城出了什麼名人,必然到處是塑像、廟宇、遺蹟,就算沒有干係的也要生拉硬拽製造關係出來。王安石在寧波當了三年縣令,居然看不到什麼紀念工程,這在他是難以想象的。
張居正倒也知道嚴鴻腹內文章,便道:“王荊公當初行新政變法,頗多非議。我國朝太祖以其亂政,指為亂臣,下令將王荊公廟宇、塑像盡皆拆毀。”
嚴鴻一聽是朱元璋乾的,頓時無語。片刻,嘆息一聲道:“太祖爺的聖斷,自然不錯。但王荊公一代名臣,才略蓋世,其變法縱然有些不妥之處,總歸是為了大宋朝與百姓,其諸多措施也頗有成效,如今竟然連寧波也沒見他的廟宇,倒有些可憐了。”
嚴鴻歷史知識有限,其實對王安石變法的具體內容條款等,根本記不得什麼。只隱約記得歷史課本上稱頌王安石是偉大的改革家,那麼自然是個好人。而且聽張居正言語之間,王安石在寧波做縣令還是幹得不錯的。他自然不敢指責朱元璋的不是,但為這位改革家說兩句輕飄飄的同情話,卻也算不上犯忌諱。
然而張居正聞言,卻是一震。張居正飽讀詩書,對歷史的瞭解,自然遠在嚴鴻之上。王安石當初變法,實際上很大一部分是在進行商品化、市場化的改革,因此觸犯了司馬光、蘇東坡等為代表的守舊派底線。加上王安石長於治政,卻拙於用人,為了推廣他的新法,被迫提拔一批龍蛇混雜的“新黨”,其中包括後來的大奸臣蔡京等人。最終,宋神宗死後,王安石的新法盡數被廢除,王安石本人鬱鬱而終。(未完待續)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 凌雲之志
更慘的是,王安石在隨後數百年中,竟然逐漸成為華夏正統觀點中的反面角色。宋欽宗于靖康元年禁用莊、老及王安石《字說》,五月罷王安石配享孔子廟庭,降為從祀。六月更下詔:“群臣庶士亦當講孔、孟正道,察安石舊說之不當者,羽翼朕志,以濟中興。”到南宋時候,面對國破家亡,人民流離失所的嚴重危機,士大夫們竟然把亡國的歷史罪責往王安石頭上推,把蔡京禍國與王安石變法聯絡起來,王安石及其新法遂成替罪羊。至元人修《宋史》,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