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陌葉撂下茶缸,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飽含悲憤,“息澤邀我至神宮助他打件法器,正要緊的時刻,你讓茶茶送什麼糖狐狸,他接到那個鬼東西,二話不說將後頭諸事全拋給我,下山後就再沒回來過。我累得很,此時手腳都是僵的,臉也是僵的。”
看她面上吃驚,他嘆了口氣道:“我說這個話也並非怪罪你,但你需體諒,今日我這個形容是連著七八日大耗仙力且未曾閤眼的形容,此時還有口氣能同你說長道短,著實西海福廕,還需算上我命硬。”
鳳九方才有一愣,同愧疚其實無甚干係,只為感嘆息澤的報恩心切,此時眼中映入陌少頹廢的面容,心中莫名地燃起同情,寬慰他道:“你看,息澤他是個知恩的人,你施了這樣大的恩給他,待這件法器製成功,他不曉得會怎樣來報答你,想想都讓人激動。”話到此處,果然有些激動,動容地道:“不過,陌少你並不缺寶物,也不愛美人,我猜,他必定會選一種更有情誼更值得珍重的報恩法,譬如親自下廚做一桌小宴款待於你……”
帝君的廚藝,是一個很玄,且很危險的東西。連宋的唏噓言猶在耳。陌少手裡的茶缸子不禁一抖,道:“他若想不起來報答,你千萬不要提醒他。”瞧鳳九面露疑惑,木著一張臉補充道:“因日行一善乃是我們西海的家規,要的就是不求回報這四個字,施恩若還望報,卻是落了下乘,會被族人瞧不起。”
鳳九頓時了悟,眼中流露出激賞神色。陌少咳了一聲,趕緊將話題一撥,道:“此事便不議了,我今次回來,一是去王宮取個東西,二來其實也是問一問你,沉曄處,這幾日可有什麼不妥當?”
什麼叫妥當,什麼叫不妥當。鳳九沉思著這個問題。沉曄近幾日安靜地困在孟春院中,安靜得若非陌少提醒,她都快忘了她府中住著這麼一尊大神,她的概念中,這個就叫做妥當。但她不曉得這是不是陌少想要的妥當,含糊地道:“他沒來惹我,應該算是妥當。”
陌少笑了一聲,神色間卻不見什麼笑意,當然要從他此時這張臉上看出笑意來著實也有點困難,道:“他原本就不會先來招惹你。從前對阿蘭若是如此,此時對你也理當如此。”
這卻勾起了鳳九一些好奇,道:“我也聽過一些傳聞,說沉曄後來曾為阿蘭若一劍斬三季,這個傳聞還傳得挺廣的,可見出他對阿蘭若得情分。但萬事皆有因果,我覺得,這情分總不至於阿蘭若仙去後才憑空而生罷。上回你將他二人的過往同我講了一半,今日不妨講講另一半?”
蘇陌葉半靠著椅背,遠目湖中田田的荷葉,道:“另一半嗎?我曉得的也不多,有影的事,不過一兩件罷了。”又道:“上回我講到何處?可是沉曄曉得給自己的信是阿蘭若執筆,勃然大怒,去她的書房同她說了些決絕話?”
鳳九唏噓道:“陌路,仇人,死敵,他說他們之間只有這種可能。”
陌少冷笑道:“他該畢生謹記這句話,畢生奉守這句話。這對阿蘭若來說,才是一件幸事。”
亭中一時沉默,良久,蘇陌葉輕聲道:“阿蘭若她,有一種氣度,在壽不過千的靈物中,是我生平僅見最為從容瀟灑的。”
阿蘭若的瀟灑,在與沉曄的書房一別後,可見出一二來。若旁的女子,被心上意中之人說了如許重話,雖不至於日日以淚洗面,頹在閨中三四日卻是尋常。
但阿蘭若的行止,卻像是那日書房中事並未發生。
不用再變著法兒關懷沉曄,她的日子倒過得越發清閒起來,除開常例的習字聽戲之類,適逢宗學裡頭教射御的夫子回家探親,她還去宗學中頂替這位夫子,教了幾日射御。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同悶在孟春院中的沉曄相安無事。
近日因她在宗學代教,時常偶遇袖一捲書行色匆匆的文恬。文恬正應了她這個名字,性子恬淡,下學後也不愛與同僚閒逛,日子過得一板一眼。她前幾日有些對不住文恬,料想她成日紮在書堆中,回家估摸也是對等枯坐,必定乏悶,偶爾碰到她時,便令廚中多備雙筷子,將文恬領回去一道用個晚飯。
文恬愛棋成痴,曾與沉曄有一棋之緣,阿蘭若碎不知他們當日那一局殺得如何,看文恬的模樣卻似乎念念不忘。終於在第三回她將文恬領回來時,女先生期艾了半天,小心同她討問,能不能去孟春院談一談沉曄,同他請教幾個棋路。
她自然是允的。
文恬滿面感激之色。
此後文先生常出入孟春院中。
老管事頭幾日常來稟,今日文先生幾時進的院門幾時出的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