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算數。
小小字樣像油絲般鑽人明旦眼簾:“死者區莉莉,歌女,廿九歲,染有毒癖,昨日深夜一時,突然從十九樓寓所一躍而下,當場斃命”。
就這麼幾個字。
附著一張小小指甲尺寸照片,明旦認得是莉莉,她與她,一前一後,曾在五十年代酒吧演唱。
明旦覺得一股寒意自頂至踵灌下,四肢麻痺,她說不出話來。
她深深悲哀,不,不是為著區莉莉,她不認識莉莉,她只見過莉莉一面,明旦是為所有貧女悲哀。
每年都有比上一年更年輕貌美的窮家女出來找出身賺快錢:你唱歌我跳舞她伴酒,整個森林都是豺狼虎豹,一具小小肉身,略轉錯一個彎,叉落一個陷阱,脆弱生命就此結束,還有,死了也是白死,死了是活該,死了是不夠自愛。
明旦打了一個冷顫。
她母親不知如何掙扎著活下來,然後又輪到她,社會上不知多少這樣無名無姓的弱肉,有些找到出路,有的走向絕路。
明旦年輕,從未消極,但是她見過被欺騙遭遺棄的母親絕望。
好幾次她醉倒地,明旦放學看見去扶起她,她會厭倦地推開女兒,“讓我去,讓我去。”
又無緣無故對外婆的照片說“我跟著馬上就來,”隨即又會神經質地笑,“無論到什麼地方,老人還不是向我要錢,見了面也無用。”
只差一點點,一條線那麼多。
母女活了下來,掙扎到較高的乾地,坐下吸一口氣,又再開步走,捱下來,得到較好的際遇。
明旦願意為莉莉同聲一哭。
她伏在桌子上,動也不動,默默流下淚來。
那一天,全市人都看到了娛樂版永明旦的彩照。
曹平在家寫廣告歌,報紙派上門來,一開啟就是永明旦的笑臉。
他看了很久很久,有點心酸,有點高興,更有許多惆悵。
他獨自在屋裡,毋需掩飾感情,他緩緩把報紙收起,走到鋼琴邊,輕輕彈出“我做什麼才好”:自從你離開我之後,我做什麼才好,我做什麼才好……
這是永明旦在五十年代酒吧唱的第一首歌。
然後,他收拾心情工作。
他得為一種洗頭水作曲作詞。
“你離開我之後,我做什麼才好,洗一個頭,淋一個浴,從頭再來,再去追求一個新的夢,新夢洗頭水……”
曹平大笑起來,整個人伏在琴鍵上,發出響亮蓬的一聲。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
“大哥,大哥?”
“這裡。”
嘉兒挽著盒子,“給你送新鮮熱辣的咖哩雞飯來。”
“你自己也夠忙的。”
“還好。”嘉兒笑著把飯菜盛出來。
“阿原今日如何?”
“兩兄弟倒底幾時和解呢?”
曹平問非所答:“可以想像一切由你照顧,衣食住行,他菜來伸手飯來開口,每日起床等吃飯,睡午覺,然後還要發牢騷發脾氣。”
嘉兒笑,“都被大哥說中了。”
“你仍然義無反顧。”
嘉兒掩著嘴笑,“大哥真聰明。”
“為什麼?”
嘉兒說:“看見他就開心,他不在,我沒意思。”
曹平嘆口氣,誰欠了誰,一目瞭然。
嘉兒看到報紙一角,“看到了?”
曹平點點頭,“很難看不見。”
“可不是,阿原瞪看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