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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封關之前入城躲避戰事。

一連兩天過去,謇寧王的戰船已在河岸列開陣勢,天色晴好時,依稀可見對岸飄揚的戰旗。

到第三天,渡河刺探的小艇驟然增多,不時向城頭射來箭矢,叫囂挑釁。牟連與宋懷恩交替值守城頭,嚴令死守,不準守軍士兵回應反擊。謇寧王越是試探,越顯出他疑慮心虛,摸不準我方的虛實。

城頭風雲詭譎,城內人心惶惶。

百姓忙於屯糧避戰,城中米行紛紛告罄關門,貧民哀告無門。暉州多年未經戰事,官倉所儲糧草許久不曾清點,竟已黴壞了許多,也不知能供軍中多久的用度。

眼前一團亂麻,叫我無從應對。自幼所見所學,雖也不乏兵五韜略,耳濡目染卻大多是宮闈朝堂間弄權之術,這最最尋常的民生衣食之事恰是我聞所未聞的。暉州大小官吏平素飽食終日,最擅歌賦清談,真正到了用兵之際,一個個只會空談。

正值一籌莫展之際,牟夫人曹氏舉薦了數名出身寒庶的下吏,包括她的族兄在內一共七人,均是在各處府衙持事多年的清吏,深諳民情,行事勤勉,這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連日裡,眾人不眠不休,逐一清點官倉府庫,供給軍中的糧草皆已就位,另開了倉廩專司賑濟。城中人心稍定,騷亂漸止。

從前雖知朝廷吏治敗壞,貴胄子弟庸碌無為,卻不知已到了這樣的地步。

我撫額長嘆,想起在京中的哥哥,只覺深深無奈,心中隱有憂慮。

已是入夜時分,照宋懷恩的預料,只怕謇寧王的耐心難以耗過今晚。

我與曹氏相攜而至城頭,時近子夜,今夜的暉州月明星稀,分外靖好。

城頭守備一切如舊,不見半分慌亂,暗中卻已全城警戒,四門守軍皆是枕戈待旦。

宋懷恩與牟連聞訊趕來,兩人皆是重甲佩劍,眼有紅絲。

聽曹氏說,牟連已經三日未曾回府,一直值守在營中。此刻他夫婦二人相見於城頭,生死之戰或許就在轉瞬,兩人沉靜對視,沒有隻言片語,卻似已道盡一切。

我心中觸動,含笑轉身,對宋懷恩道,“宋將軍請隨我來。”

離開牟氏夫婦數丈遠了,我才止步回身,向宋懷恩微微一笑,“且讓他們聚一聚吧。”

宋懷恩含笑不語,深深看我一眼,復又目光微垂。

這三日來,我著意迴避,每日除了商議要事,並不與他見面。偶有瑣事,總是命玉秀往返傳話。平素聽她回來說起宋將軍,總是眉飛色舞,此刻宋懷恩就在眼前,她卻低頭立於我身後,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少年情事,莫不如此。

眼下戰事在即,我卻被眼前的牟氏夫婦,與玉秀的女兒心事,勾起了滿心溫柔。

宋懷恩亦微微含笑,凝望遠處江面,隻字不提戰事,似不願驚擾這城頭片刻的寧靜。

良久無語,倒是玉秀輕輕開口打破了沉寂,“江面起霧了,王妃可要添衣?”

我搖頭,卻見江面果真已瀰漫了氤氳水霧,似乳色輕紗籠罩水面,隨風緩緩流動。

“再過兩個時辰,便是江面霧靄最濃的時候。”宋懷恩低低開口,語聲帶了一絲肅殺,“那便是攻城最好的時機。若是過了寅時,未見敵軍來襲,我們便又撐過一日。”

我心下凜了一凜,依然朗聲笑道,“已經過了子時,現在是第四日了,王爺的前鋒大軍離我們又近了許多。或許明日此時,援軍便能到了。”

“智者多疑,勇者少慮。”他含笑沉吟道,“我們閉門不戰本是拖延之策,所幸此番遭遇的對手是謇寧王,此人年老多疑,見此情狀只怕越是謹慎,惟恐有詐。”

我附掌而笑,戲謔道,“不錯,但願他再多幾分慎重沉穩,切莫學少年莽撞。”

宋懷恩與我相視而笑。

回到房中,再也不能入睡,聽著聲聲更漏,將兩個時辰一分分捱過。

問了玉秀不知第幾遍,從子時三刻數到寅時初刻,我與她俱是睏倦不堪,伏在案頭不知不覺竟懵懵睡去……待我被更聲猛然驚起,推醒玉秀,一問值夜的侍女,才知已是卯時初刻了!

果真又捱過一天了。

望著東方微微泛白的天際,遠觀城頭燈火,我只覺又是寬慰又是疲憊。

連日來,一直不曾安睡,此時心頭一塊大石暫且落了地,睏意卻再也抵擋不住。

闔眼之前還囑咐玉秀,辰時一過便叫醒我,然而未等玉秀回答,我神志已迷糊過去。

這一覺睡得恬然無夢,酣沉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