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歲末的時候,南方兩大豪族,沈氏和吳氏同時入京朝覲。
沈吳兩家均是江南望族,世襲高爵,令名遠達,在江南的聲望實不亞於王氏。此番朝中大勢變幻莫測,即便遠在江南的兩大豪族,也再按捺不住,名為覲見,實則專程為聯姻而來。攝政王不納姬妾,已是天下皆知之事,且蕭綦出身孤寒,沒有親族兄弟,如今與他最親厚的只有王氏。
簌玉別苑中,哥哥張口銜過一旁侍姬剝好喂來的新橙,只笑不語,一派悠然自得。
我揉了揉額頭,望著哥哥苦笑,“你倒輕鬆,現在兩大豪族的女兒爭相要嫁你,你說如何是好?”
“要麼一併娶了,要麼一個都不娶!”哥哥笑謔道,身側八美環繞,鶯鶯燕燕,一派旖旎情致。
“可惜我們只得一個江夏王,又不能拆作兩半,若是拆得開,早就動手將他拆作八份了。”說話的是哥哥最寵愛的侍妾朱顏,一口吳儂軟語,婉轉嬌嗔。
哥哥幾乎給口中橙子噎住,瞪了她,啼笑皆非。我轉眸一笑,“不如將你家王爺入贅過去,省得分來拆去的麻煩。”朱顏掩口輕笑,“如果真是如此,還請王妃開恩,將奴家也陪嫁了去,給王爺做伴。”另一名美姬笑道,“又娶又嫁,那豈不是太讓人佔了便宜?”
眾姬妾笑鬧做一團,我卻心中陡然一動。
我幾乎忘記了,叔父膝下還有兩個女兒,當年隨嬸嬸迴歸琅琊故里,已經多年不曾相見,如今算來也該有十五六歲了。
剛剛結束了戰爭的浩劫,江南人心浮動,朝野上下都在期待這一場聯姻之喜,希望藉此驅散殺戮留下的陰霾。
哥哥屏退了眾姬,只餘我們兄妹二人,我正色問他,是否真的願與江南豪族聯姻。
他卻無所謂的笑笑,“人家閨閣千金不遠千里嫁了來,我總不能拒之門外。”
我凝眸望向他,“哥哥,這麼多女子當中,可有哪一個,在你心中勝過任何人,世間只有她是最好?”
哥哥不假思索地搖頭笑道,“每個女子都很好,我待她們每一個都是真心,也都是相同的,分不出誰是最好。”
“嫂嫂呢?”我靜靜看著他,“連她,你也不曾真心相待過?”哥哥陡然沉默下去,臉上笑意斂盡。我從不曾刻意追問他的那段往事,只恐令他傷心,如今我卻再不願看他沉溺在往事裡,從此將心扉封閉。
“故人已矣,如今說出來,想必她也不會怪我了。”哥哥嘆息一聲,緩緩開口,“你說得不錯,我的確錯待了她,直始至終都不曾對她真心相待。”
我怔住,卻聽哥哥徐徐道出那一段塵封往事,“當年我與桓宓的婚事,本是源於一場賭約。我初見桓宓時,並不覺得她如何貌美,只因她性子冷傲,對我不屑一顧,反倒激起我好勝之心。當時年少輕狂,便與子隆……先帝打賭,誓要打動那桓宓的芳心。先帝早已知道桓宓將被冊立為子律的正妃,我卻全然蒙在鼓中,被他大大地戲弄了。恰好那時父親正在考慮我的婚事,我看上桓宓的事被他知道,原以為會招來他一頓痛斥,卻不料他非但點頭認可,更決意將桓宓聘為我的妻子!我啼笑皆非之下,不敢違逆父親的意願,且對桓宓也存了好勝征服之心,便一口答允下來……待我得知她與子律原有婚約,且自幼兩情相悅,卻已經為時晚矣!賜婚的旨意已頒下,一切無可挽回!”
一句戲言,一個賭約,毀了兩段錦繡姻緣,更令嫂嫂與子律抱恨終生!我怔怔聽來,只覺滿心悲涼。
哥哥神色沉痛,“自此大錯鑄成,子律與我反目成仇,我亦無顏見他,無顏面對桓宓。我一氣之下遠遊江南,卻不料……”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些年來哥哥再不願娶妻,寧肯流連花叢,也不肯真心接納一個女子,他是害怕再次傷害旁人,害怕有人成為第二個桓宓。
“你我的婚姻娶嫁,都由不得自己心意,與其作繭自縛,倒不如及時行樂。”哥哥勾起薄唇,又是慵懶如常的笑,語意中卻有了幾分悵然。
不經意間,我想起了那夜為他不辭風露立中宵的痴心女子,我握住哥哥的手,嘆息道,“哥哥,你只是還未遇見那個人。或許有一天,當你遇上了才會明白,能夠全心愛戀一個人,也令他全心愛戀你,那才是時間最深摯的情意。”
哥哥怔怔望了滿庭木葉紛飛,半晌才回過頭來,罕有的認真沉靜,“我寧願永遠不會遇到那樣一個人”
數日之後,我以太皇太后的名義頒下賜婚的懿旨。
沈氏嫡長女沈霖許嫁江夏王王夙為正妃;信遠侯長女王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