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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了鉛塊,怎麼也挪不動。好不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追過那個山坳。咦!罐子怎麼又在前面挑著擔子呢?

他再定眼一瞅,不錯,是罐子,是挑著石灰回隊上去。而且自己肩上也挑著擔子。他這才記起,今天是知青組和社員一塊去山外挑石灰的。人家都走在前面去了,就他和罐子兩人落在後面。不知為什麼,今天這擔子顯得特別重,而且又累又餓。看看前面,好像沒有盡頭,路也越來越難走。實在沒有力氣,走不了多遠,便要歇下來。罐子更是累癱了,擔子一丟就仰面朝天地躺在路上。

他平日的確是不大喜歡罐子,今日見罐子這麼副模樣,卻又止不住走了過去,從他籮筐裡搬出了幾塊大的石灰塊放到自己籮筐裡。

罐子瞧著,喉結蠕動著,像是十分乾渴似的,聲音有些嘶啞地說:“宇軒,你是個好人。我對不起你們,不該老想著自己。”

“你別這樣說。”

“我有三兄妹,但不是親兄妹。我親媽早因病死了,我爸就給我找了個後媽,後媽帶過來一子一女,都比我小,雖說我是老大,可在家裡老受欺負,”罐子說著,鼻子酸酸的,嗓子眼像被什麼堵住,“後媽只疼愛她的兩個崽女,對我卻從沒有過好臉色,我爸也偏偏護著她,儘管我小小心心地做人,仍是要捱罵捱打。從此,我就在心裡立下誓:這世界上沒有好人,我得好好保護自己。”

李宇軒聽著,立刻全身一震,喉嚨像滾過一股酸澀,便使勁地用鼻孔吸著四圍泥土潮潤和淡薄的氣味,吸著樹枝草葉的苦味。

忽然起風了,不知從哪裡蓋過來漫天大霧,陰沉而恐怖,使人生怕從霧中竄出什麼嚇人的東西來。

偏偏罐子又不見了,只有他一個人在這山裡頭。他睜大眼睛四處張望,哪怕能見到一個人也好。可是天、地、前、後、左、右全是茫茫的霧氣,他只有扯開喉嚨,大聲呼喊:“罐子,罐子,一兵,熊——一——兵!”聲音沉入霧中連一點回音都沒有。

好久好久,半空中才有一個聲音傳來:“宇軒,你別找我了,我好蠢,死得好冤啊!”就像半空中滾過一陣隆隆的雷聲。

這讓他毛髮直豎,忙說:“罐子,你可別嚇我!”

“我沒有嚇你呀!”罐子說,“不過,我不後悔,這裡真的很好,不受欺負,不挨白眼……”

汗珠從額頭上迸出來,一滴挑在濃眉上,一滴流下鼻樑,落在陡峭而又狹窄的山道上。

忽然,太陽就出來了,從濃霧中鑽了出來,遠遠近近的山峰一下子鍍上一層金色。峰頂、山腰,飄蕩著一條條、一縷縷、一層層白紗似的山嵐,山谷間卻依然濃霧翻滾。山風不時送過來一陣陣山泉淙淙的清音,間或可聞萬丈深淵下溪流奔竄發出嗬嗬的吼叫,山路,在亙古蠻荒的原始次森林中散發著腐臭味的厚厚的落葉上曲折穿行。他不知道,自己這是到了一個什麼地方。

他喊著喊著,一下醒了,這才發覺剛才是做了一個夢,他索性不再睡,便想著罐子,想著關於罐子的好些事。

他記得那次吃飯打賭,罐子人雖長得瘦,但飯量大,老是喊餓,說是隻要能吃上一頓飽飯,那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這天,知青組從隊裡分到一點糯米,一個個都歡天喜地,忙叫張小華和傅燕燕煮了。罐子在一旁說:“我就喜歡吃糯米飯,我一餐能吃兩斤,你們信不信?”幾個知青誰都不信,說他是吹牛。罐子急了,便說:“我們打個賭,怎麼樣?”邱文斌就說:“好啊!怎麼賭?”罐子說:“我吃完這兩斤糯米飯,這兩斤米就記在你的賬下。”“你要是吃不完呢?”“這米我就雙倍的賠。”年輕人就想看個熱鬧,加上山裡頭也實在沒什麼東西可看,大家自然齊聲贊同。

兩斤糯米飯用個小面盆盛著,足有一盆子。

罐子開始吃的時候,確有點狼吞虎嚥,在他吃了一半的時候,速度就開始慢了,大約吃到一斤半的時候,已是臉色發白,汗流如雨,兩個女生一見,嚇壞了,忙勸道:“罐子,別吃了,這兩斤米就算我們出的,記在我們賬上行嗎?”可罐子沒吭聲,硬是一口氣把一面盆飯全塞進了嘴裡。但他話也說不出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何建國去扯他:“起來,起來,出工了!”

罐子卻仍一動不動,那回話的聲音細細的,只有蚊子才聽得見:“莫動我,莫動我,讓我睡一覺。”

大家見狀,都說:“莫動他,興許動了會出問題的。”

事後,這傢伙卻拍著肚子嘻嘻笑道:“*,我這輩子總算是吃了一頓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