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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他欣慰地感覺到,弟弟長大了,也成熟了不少。心裡卻又有些自責,這些年竟然沒有盡到一個兄長的責任,沒有照顧好弟弟,真不知弟弟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他問:“小虎,你一個人在鄉下習慣嗎?”

“現在習慣了,頭兩年就是老想爸爸媽媽,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兩位老人一臉慈祥的笑,我哭喊著要爸爸媽媽,好多晚上都是哭著哭著就哭醒了。”

“我也是,老想爸爸媽媽。”

“哥,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人家都有一個完整的家,偏偏我們卻沒有呢?”

他心裡不禁震顫了一下,他瞧著弟弟,他瞧見弟弟的目光可憐巴巴的,他拼命忍住往外湧流的淚水,裝出很輕鬆的樣子說:“要相信黨的政策,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風,風在曠野裡無拘無束地嘶叫著,有時還發狂地搖曳著山林樹枝。

該回去歇息了,分手時,小虎忽然很認真地問他:“哥,連指導員幾次要我寫入團申請書,他說我表現好,夠條件,你說我寫不寫呢?”

他知道弟弟因為家庭問題背了很重的思想包袱,連忙說:“那當然是寫的好,團組織的大門是敞開的,你要主動靠攏組織,接受考驗。”儼然自己成了團幹部,其實他自己不知寫了多少入團申請,到現在已經超齡了還在接受組織考驗。

六十四

又是大年三十,他與夏雨向隊裡請了假,特地趕去李小虎所在的連隊與弟弟團聚。

連隊顯得很有過年的氣氛,宿舍門口都貼上了春聯,屋子裡還貼上了年畫,到處煥然一新。連隊還特地宰殺了一頭大肥豬,有二三百斤重,這在這個人們連肚子都塞不飽的年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吃過年夜飯,三人便一塊出去走走,他問小虎:“你入團的事怎麼樣了?”

“團組織對我申請入團的答覆是:‘像你這樣的家庭情況是不可入團的。’其實,結果我早就料到了。”小虎說這話時,語氣異常的平和。

這結果是如此明顯,三人就都沉默了,雖然沉默的時間不算太長,但其間,各人的內心活動都是很複雜的。

他心裡發澀發苦,一個接一個的失望,像滅火劑一樣把心頭的希望之火澆滅了,他覺得生活對他們把所有的大門都關閉了,忍不住說道:“毛主席不是說過‘有成份,不唯成份,重在政治表現’嘛,怎麼說話不算話呢?”

一旁的夏雨立時大驚失色,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環顧一下四周道:“別嚷,小心讓人家聽見,這可是殺身之禍啊!”

他一愣,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老人家的話是正確的,是下面的人不認真執行,”她說,“他老人家的教導句句可都是真理呀!”

小虎也說:“哥,眼下說話是得當心點,有些人是防不勝防啊!比如我們場裡有個叫‘長把撈子’的傢伙,是個從外地流竄來的農民,人長得瘦長,又懶,一心想著打人家的主意,人家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外號。”

夏雨一聽,忍不住抿嘴“嗤嗤”地笑。

小虎繼續往下說道:“由於他‘立場’堅定,對敵鬥爭堅決,不但上了戶口還入了黨,當上了中隊長。”

“這號人,我們茶園也有,”夏雨說,“隊裡有個管治安的隊長,平日懶慣了,就是會捆人、打人,一臉兇相,每次開鬥爭會就他最積極,地方上的人見了他就像見了瘟神。有天晚上,幾個知青去抓蛤蟆,抓了蛤蟆用一個布袋子裝著。一個叫建國的男生一邊追還一邊喊:‘我看你飈,我看你飈,就是飈你娘胯下老子也要抓住你!’偏讓他聽見了,告到了縣公安局,硬是把建國伢子抓去縣裡關了6個月,說是‘侮辱*副統帥,是現行反革命。’所以,我們講話,都得當心。”

他就久久地注視著前面,他覺得心裡又有什麼東西涌上來,讓他不安,使他傷感,一張嘴緊閉著,兩頰的肌肉由於緊張而不停地抽搐。突然,他朝著藍天曠野“啊”地大喊一聲,跟著就唱起來:“哎哎嗨——哎哎嗨——”沒有詞,聲音卻極響,極沉重。

村子裡有人在放鞭炮,到處呼叭地響著。是孩子們歡蹦亂跳地出來燃放爆竹,還夾雜著大人們的歡笑聲。

見有人出來了,他便停了喊叫,接著就唱起了他和她平日在臺上表演時唱的歌:

毛主席的書呀,

我們最愛讀,

千遍萬遍讀不完;

毛主席的話呀,

我們最愛聽,

字字句句記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