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本應是從子女身上看到希望與安慰,然而我們的父母看到了什麼呢?父母為什麼要生氣?是由於你對父母的欺騙。如果我們都不健忘的話,你也應該記得那次家庭會上,你答應了與李斷絕關係。父母當然是相信自己女兒的。然而現在你的言行轉了180°大彎,將那次的保證、諾言統統付之東流。你呢,為了李遲早要斷送兩條老命。親人們對你的規勸,你可以置之度外,這說明你是怎樣的一位不隨波逐流的“反潮流”的闖將啊!有大無畏精神,敢於犧牲自己養育深恩的父母,叛逆自己父親的階級和貧民家庭,投身到另一個階級的懷抱中去。假使李的父親知道他將會有一個你這樣的兒媳,他那顆被囚禁著的心,該從你的巨大犧牲中得到多麼大的安慰啊!歷史將會無情宣告:你和你那位“畫家”幸福開張之日,正是父母喪鐘敲響之時。他們不需數年將會被你們活活氣死、急死、折磨死的。
我今天給你寫此信,只是為了告訴你父母的近況與態度,無論你對他們怎樣要挾,是不會放棄原則的。今天苦口婆心給你講,不是怕你對我有什麼影響,那種以為“怕受影響”才勸你們斷絕關係的心思恐怕只是在剝削階階級的祖宗那裡才有。由於為父母而激憤,所以言之過激,望能體會到實質與心意。最後想提醒你:階級鬥爭與路線鬥爭從來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黨的政策是唯成份論放在第一條。
祝好!
姐
1973年10月4日
她無法再看下去了,她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什麼也看不清了。四圍的一切都在搖晃,旋轉,大腦和心臟迸發出絞痛,千萬顆金星在飛舞、跳躍。她實在支援不住了,一下子軟癱在地上,一隻手把信攥成一團,一隻手艱難支撐著地,拼力掙扎著想站立起來。她不能怨父母,也不能怨姐姐,她明白,他們都是緣於對她的愛。在當今這個社會,有許多事是說不清的。恩格斯說:“舊唯物主義在歷史領域內自己背叛了自己,因為它認為在歷史領域中起作用的精神的動力是最終原因,而不去研究隱藏在這些動力後面的是什麼,這些動力的動力是什麼。不徹底的地方與並不在於承認精神的動力,而在於不從這些動力進一步追溯到它的動因。”這正好是舊唯物主義不徹底的地方。無論是黑格爾,還是恩格斯,都認為歷史人物的表面動機和真實動機絕不是歷史事變的最終原因,認為這些動機後面還有應當加以探究的別的動力,即歷史人物的動機背後並且構成歷史的真正的最後動力的動力。誰都清楚,當權者們在極力揮舞“以階級鬥爭為鋼”這面大旗的同時,也消解了人類歷史的進步和正義,只是沒有人敢說而已。可是,又有誰能清楚真動機的背後並且構成歷史的真正的最後的動力的動力是什麼呢?她無暇去想,而且也不可能會思考得那麼深刻。她抬眼去看窗外的夜色,夜色何以像我們民族的靈魂一樣深重?
第十九章 有一份希望就要努力爭取
七十三
家裡人東奔西走,託門子,找關係,好不容易替她在鐵路上搞到一個招工指標,但家裡人給她開出了一個條件:必須與李宇軒斷絕一切關係。她感到孤獨無助,她覺得親人都變得陌生了,這個社會也變得陌生了。什麼時候我們每一個人才能擁有人的權利,人的尊嚴呢?可這需要掙脫太多的羈絆。她實在是不忍心面對父親那斑白紛亂的鬢髮,也沒有勇氣回絕母親那老淚縱橫的面容,只得流著淚向父母允諾:“好吧,我不……不再和……和他好……好了……”
兩個月後,她被招工到鐵路。她回隊上辦手續時,她見到了他。他倆相對無語,唯恐傷了對方的心,誰也不敢先開口說話。
兩人都明顯地瘦了許多。尤其是李宇軒,當他知道夏雨要招工走了時,人就一天瘦削一天了,眼窩塌下去了,腮幫子凹下去了,臉上發出可怕的灰黑。
還是他忍不住先開口:“你看我——呃你——呃,你要走了,我也沒什麼東西送你。”他的咽喉像被什麼堵了似的。
“你別……別送我,以後,你要自己多……多保重。”她說。
“你也要保……保重,招工是件好事,我……我祝賀你。”他說。
“你別難過。”
“我沒有難過。”
終於,他倆抱頭痛哭,分手在十月底的一個陰霾的日子裡。
不久,她收到了他託人帶給她的一封信:
親愛的雨,夜深人靜了,秋雨悽悽地下了一整天,窗外屋簷下的雨水嘀嘀嗒嗒,如同我們的淚水滴在10年難忘的生活道路上。十月三十日,我望著遠去的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