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另一邊,書房裡,青雀正在按功績,給眾人封賞。裴德靜和衛國公一家自是最高的一份,其他眾人論功依次往下排。待封功結束,青雀要為梨玉加封時,卻受到了強大的阻礙。阿慧成為太子儲君,自是沒有異議,然梨玉,她過往的經歷,卻被人鄙夷。不同意青雀立梨玉為後的,大多都是降臣,他們簡單地把失國的原因推在梨玉身上,倒也不難理解;而一路跟隨青雀打進皇城的功臣,倒都是支援青雀此舉的,畢竟他們是知道梨玉在青雀心中地位的,對於梨玉為青雀做出的犧牲,為新皇朝做出的功績,也是知曉的。所以此刻書房中,功臣和降臣,為了梨玉的後位,而爭論不休。青雀坐在上座,平靜地聽著他們的辯論,他早已料想到,會有這樣的時刻。
爭論了約一個時辰,忽然有人提出,應該立裴德靜的女兒,季蕙為後。降臣邊,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擁而上紛紛響應;而功臣這邊,一下子沒有了聲音,面面相覷。青雀冷笑,這主意甚好,這絕對可以離間他和裴德靜的關係,本來青雀乾涼了季蕙十年,裴德靜這個做父親的就應該記恨,到了此刻,剛好可以逼青雀,給季蕙一個名分。青雀抬眼看向裴德靜,自爭論開始,他就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如旁觀者一樣,站在最前頭,聽著眾人的爭論。青雀道,“蜀國公,你怎麼看?”
裴德靜聽青雀點到他,便站直了身子,緩緩開口道,“臣,自那日見到佈陣圖後,就一直想見一見夫人。臣想認識一下,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多日來,臣一直會想,如果是臣站在夫人的位置,臣,會怎麼做?是龜縮在角落裡聽天由命?還是向廢帝投誠,以往日對您的瞭解,祝廢帝一臂之力?亦或是,向夫人這樣,犧牲自己?臣想了多日,沒有答案。臣當日勸您舉事前,也是考慮了許久,畢竟,‘開國功臣’和‘亂臣賊子’之間,只有一線之隔,臣很可能會失去所有,揹著罵名,和對族人的愧疚離開人世。然,臣依然有可能會勝,即使微乎其微也算是有機會勝。而玉夫人,卻連一丁點勝利的可能都沒有!您敗了,從此夫人生活在自責中,或是立刻就自盡隨您而去;而您勝了呢,就像今日這局面,被人欺凌,揭她最不願觸碰的傷疤。”裴德靜邊說,邊轉過身來,看著對面的一眾降臣。顯而易見,裴德靜的話不難聽出,他是向著誰的。降臣們因為如意算盤被打破,臉色甚是難堪。裴德靜繼續說道,“但即使是這樣,即使明知道今天的結局,玉夫人仍然去做了。其實如果夫人只是躲在太后身後,什麼都不做,也完全可以被接受,一個弱小女子沒有人會責怪她不為您的江山出力。玉夫人這麼做,是為了江山百姓,為了我們這些追隨您的人,為了家人早日團聚,更是為了您,但惟獨,就是不為了她自己,您離成功越近,夫人就離今日這境地越近。她用心智用謀劃推著事情往利於您的方向走,就是推著自己往絕路上行!如此心存大義的女子,臣自嘆不如,臣的女兒,更是不能與夫人相提並論。”裴德靜說完,謙恭地向青雀躬身福禮。
青雀感激地看著裴德靜,果然不枉青雀與他多年相交相知。青雀站起身,在前端來回漫步,說道,“諸位的話,我自當都理解為,是為了我好,我感激不盡。這份江山,原並不是我所期待的,但終究,我還是站在了這裡。這裡頭,是眾多將士的血淚,我舅父的性命,太后不顧性命的幫助,卻一樣也是建立在我妻子的犧牲上。我不能否認,也不會否認,能與這樣的女子傾心相愛,是我的福氣。諸位的顧慮,我都知道,但即使前途曲折,我也義無反顧,正如當年我的妻子決意助我一樣,絕不後悔。我意已決,立榮氏,為我的皇后。這決定,是我對髮妻的敬重,感激,和愛憐。”
青雀的話,讓書房一片寂靜無聲。降臣們放棄了,因為青雀完全正視,梨玉身上所發生過的一切;功臣們會心而笑,因為這是最好的結局。
然,正當禮部接受下青雀的旨意後,蔣福海跌跌撞撞地從外面跑進來,跪倒在青雀面前,滿臉是淚,已經哭得不能言語。滿書房的人都看著蔣福海覺得訝異,青雀看著他慢慢起身,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青雀慢慢地往寧安殿走,身邊的蔣福海嚎啕大哭,而青雀,卻甚是平靜。他走進寧安殿內殿,看到梨玉,安靜地躺在榻上,身邊,是榮李氏,阿慧,和盈盈,都伏在梨玉身邊慟哭,季蕙則站在另一邊。梨玉穿了當年在西漠時,她最喜歡的衣裳,新梳的髮髻,鬢上,是梨花玉簪。青雀坐在梨玉身邊,伸手撫她的臉,還是溫熱的,梨玉的臉上,有淡淡的笑,彷彿青雀輕聲一喚,她就會醒來一樣。但嘴角未擦去的血漬,仍是清楚地告訴青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