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夏天?他記得可真清楚。小隱終於想了起來,面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她記得就在七年前那個能把大地烤出火來的酷暑,多年不在採金谷見著人影的啼血忽然回來了,帶著浴血渾身的傷。他煉毒施毒多年,仇家無數,終於逃不過,躲回了谷中療傷避敵。當時他無聲無息地倒在谷口的雜草深叢裡,哪怕有人經過也不曾留意,卻是正好在叢外走過的小隱被一隻血凝成塊的小手拉住了褲腿。她“呀”的一聲尖叫,只見一個面容斑駁的小孩兒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然後指了指身側。一具辨認不出是人是獸的身體就那樣直愣愣地躺著,將身下的枯草壓得一截青黃一截深紅。
小隱這一身尖叫瞬間把谷裡的其他人引了過來,而她跌跌撞撞地一個後退便摔倒在塵土裡。她後來才知道,是久未現身的啼血長老回來了,帶著他年僅十二的徒弟。自那日之後,她與他們師徒二人再無見面,也不敢再見,但她在此後半月的每個夜晚都會夢見他們的模樣,繼而在尖叫中冷汗淋漓地驚醒。
想不到一晃七年,又見面了。當年那個面容驚悚、惟見雙目閃著滿滿期盼的孩童變成了眼前這副身姿,溫雅無儔。論輩分論年紀,她都該叫他一聲師兄吧。
顧年面無表情地將他們的神色一個個掃了遍,忽地冷冷開口:“原來是一夥兒的,枉我背了次黑鍋。”
“什麼意思?”朱顏改不明所以,尚未反應過來。
陌上桑反應最快,當即接道:“還不明白麼?日缺月圓兩面鏡子全讓他們師徒倆佔了。”
“好傢伙!”朱顏改一把拉住舒無華,“你倒是給我坦白,月圓鏡在誰手上?”
舒無華笑意吟吟地自懷裡拿出一方帕:“幸不辱命,承讓了。”攤開方帕,一面古意盎然的雕花圓鏡就在眼前,乍一看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在知曉啼血與朱顏改一場賭約的人眼裡,這分明是關係著那二人顏面與畢生修習的重要器物。
小隱傻了眼,呆呆地看著舒無華——是他偷了月圓鏡?這個看上去最不可能做行竊之事的舒無華,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施了空空妙手,還隨著大家全身而退?
朱顏改直跳腳:“啼血那傢伙是看不起我還是怎麼著?居然讓一個徒弟來替他做事!”
舒無華極有耐心地解釋道:“倒也不是師父的主意。他當時日缺鏡到手後脫身不得,我本是想去山莊援手的,哪知晚了一步。幸好我事先便知曉月圓鏡在沈家千金手上,便藉著驅毒順手牽羊了。”
明明是見不得光的事,在他慢條斯理地講來,竟顯得發乎自然、有理有據,惹得朱顏改幾乎將手指戳到了他面前:“總之是你們師徒倆合起夥來鬥我一個是吧?我不認!如今你手上也不過只有一面月圓鏡不是?若要我服輸,首先啼血那老鬼要滾出來,最起碼要看到日缺鏡一併出現!”
舒無華皺眉:“現下師父不知去了哪裡,不如……”
“不如你乖乖受死吧!”耳後忽的響起一個凌厲的叱聲,“你們果然與先前那盜賊是一路的!”竟是落霞山莊的沈源一路尾隨過來,在聽得了他們關於日缺月圓鏡的對話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地現身。
朱顏改一眼看到了沈源懸垂在腰間的紅色圓珠,忙不迭地後退:“嘿嘿沈大少爺,是他們師徒的事,可與我們無關哪!”若他沒有看錯,沈源腰上繫著的,可是落霞山莊的五珠之一明火珠哪。
“他叫你師叔,不是麼?”沈源目光凜冽,殺氣騰騰。說話間,他一扯腰上的紅色圓珠,路中央“啪”的炸出一聲震天巨響,恍若平地驚雷。濃烈的灰煙與炙熱的溫度幾乎在那一刻迸裂開來,路邊最近的幾株樹幹瞬時焦灼一片。
沈源的臉隱在了漫天塵埃裡,連他對著天空的喃喃自語也湮沒在了所有人的驚呼聲中:“你們可知道?月圓鏡是護佑纖兒經絡之物啊!”
但沒有人聽見沈源的聲音,一如小隱的耳裡沒有了任何聲音。她只看見一個人影從眼前閃過,向著片古樹林深處的方向,來不及多想,她也一併跟了過去,在噴濺的火星尚未矇頭蓋臉地飛來之時。
“公子啊!”那好像是小童的聲音。整個驚駭的明火漫天之後,竟是小童的聲音——那個沒有全心全意只為著自己逃生的人,竟是平日最沒心沒肺的小童。
可是小童叫的人,不正在自己身邊麼?古樹林裡,小隱呆呆地看著倒在樹幹邊的顧年。
作者有話要說:
☆、好似亡命天涯
“顧年!顧年!”小隱揉著發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推了顧年幾下。方才沈源的明火珠勢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