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隱隨口應著,忽的站定,“呀”的一聲叫了出來。
顧年漫不經心地走進了畫坊,望著當中一根四面皆是琉璃的柱子停下了腳步。
是鏡花大師所繪的公主畫像。無愧是當世聲名最望的國師級畫師,一眼之緣,一瞥之機,恍若千面。原來那個名叫落鴻的公主當真有驚鴻之姿,小隱怔怔望著畫中之人清冷如月的目光,只覺她玉琢般的面龐上亦覆層容淡淡的月影,襯得她的鼻與她的嘴,都成了月下的山水。
可是走到柱子的側面,透過流光漓彩、偶有氣泡深淺而浮的壁面去看那張畫卷,又覺她是在輕笑著,一洗眉目間的愁思,雙頰亦在硃色氤氳的光影裡顯出幾分緋紅。但小隱不知道的是,從顧年所站的另一側看去,他只見到了冷寂如雪的表情,唇上不知怎的現出幾點深淺不一的紅色,那一定是當時鏡花大師對她而畫時便點在唇上的,在鏡花大師輕描之下不甚分明,只有透過琉璃映染才從某側顯了出來。
顧年若有所思,緩緩抬頭,凝重的目光穿過剔透的琉璃,恰好與對面的小隱對視而立。偌大的畫坊,只這一根琉璃柱撐起了滿屋的瑩光,而他們二人就靜默地站在兩側,目光中斂著琉璃千年的光華,好似應了鏡花大師的畫作之名:一眼千年。
忽地,顧年開口了:“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
“你說什麼?”小隱暗奇他怎麼在這會兒吟起了詩,卻見他仍站在原地皺眉望著畫像,忽然心頭一動,也走了過去,見到了與顧年眼中一致的容色。
“她中了毒,點絳唇。”
小隱驚道:“你是說鏡花大師在作這幅畫時,公主已中了毒?”她仔細一看,只覺她唇上的那抹紅並不平滑均勻,而是深淺不一的融在唇色中,看上去真有幾分中毒的樣子。
“若我記的不錯,點絳唇以七日為一週期,中毒之人的唇色先是淺紅,一週期後便是緋紅,接著是硃紅、深紅、紫紅。待紫紅之後,縱有藥王穀神醫親臨,也無力迴天。”
小隱皺眉:“不可能吧,聽那趙吉所說,這是開國元年的畫,那麼距今已整整十五年了。要說真無力迴天,那應當早已仙逝。可是半月前,公主分明來鎮上民巡了啊。”
“天外有天,難道藥王穀神醫就天下第一了麼?你就當有人法力無邊,解了點絳唇吧。”顧年聳了聳肩,他說著,忽然往前走近了一步,繼而低頭閉目,喃喃道,“這張臉好像在哪裡見過。”
小隱聽得那一句話,正欲跟著上前的腳步倏地一頓,雙腿好似被定住一般沉重的很。這時聽得耳裡傳來一聲呼喚:“小隱姑娘,你們在樓上麼?”
是薛雲海的聲音。他一聲喚後,等了片刻就見到小隱與顧年二人緩緩走下樓來,忙迎上前去,卻見兩人臉色似乎都不那麼自然,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小隱與他們一道出了善緣堂,四下環顧,不見薛吟風的人影,奇道,“你師叔呢?”
“他與我兩個師弟一道回承英派了,”薛雲海說著壓低了聲音,“我們接到密報,無照樓要重返中原了!”
小隱一腳踩空,呀的一聲叫了出來,待站穩後猶在不能自已地直拍胸口。倒不是被差點摔倒給嚇的,而是聽得薛雲海的訊息而驚魂不定,只覺這個訊息未免也太突然了些,她方從琉璃畫坊出來,尚自沉浸在那些個遙不可及的傳說裡,而無照樓,無疑也是一個不可撼動的傳說。
唯獨顧年一如既往的不動聲色:“是麼?這訊息從何而來?”
“你們還不知道嗎?如今這訊息恐怕已傳的沸沸揚揚,連我尚在閉關的掌門師父恐怕也要因此而提前出關了,所以我師叔才先行回去打理上下。”
小隱想了想,道:“這麼說,我師父她們理當也已聽說了。”
“啊是了,你提醒了我,我們興許要聯合其他幾大派商討對策呢。”
顧年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好商討的,來了便來了,兵來將擋。”
薛雲海肅容正色道:“話不能這麼說,想無照樓當年榮極一時,後來慘淡收場,如今挾著十年之怨南下,勢必不可小覷。”
“所以你們又要來一個同仇敵愾是麼?”顧年冷冷介面。
薛雲海一個挑眉,看了顧年一眼,暗想他一口一個“你們”,好似這事與他全然無關似的,就算他不是採金谷的人,也好歹是小隱的兄長,怎麼胳膊肘老往外拐?
小隱見著這氣氛不妙,忙道:“此時要從長計議,況且也不是我們晚輩們能做主的。啊船來了!”他們不知不覺已到渡口,迎面而來的那艘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