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用力,兩條鐵鉗一樣有力的胳膊緊緊扯住我,手指陷入肩胛骨的深處,我終究勢單力薄,敵他不住,被他輕輕一聳,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委屈地坐在那兒,眼淚幾乎湧上了眼眶。這時,一個聲音突然掉下來,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腦袋上。
“島嶼——”
我回過頭去,看見了童童。還有他。
叫不上名字的他,站在童童面前,不夠挺拔,卻相宜可愛。這形象我是熟識的,穿大而拖沓的跑鞋,帶有撒嬌又有些靦腆的笑。他彎下身來遞給我手,我沒有去搭,而是自己從地上蹦起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對童童發起了脾氣:“你跑到哪裡去了?”
他有點兒尷尬地說:“很巧,我剛才碰見了童童,就帶她去玩‘大富翁’了。”
童童補充著:“我玩得可好了!”彷彿我不相信她似的,又去問身邊的男生,“是不是?”
他老老實實地說:“是。”
我鬱悶地看著他們倆有說有笑的模樣,內心湧動著不安和妒忌。一直以來,我想了解有關童童過往的一切,哪怕一些細枝末節,可除了這個人—這個叫童童的人像個影子一樣在我的身邊晃來蕩去,以及我對她的日復一日的依賴關愛並由此累積的浮雲般的思念和憂鬱之外,我對她一無所知。就比如她和眼前這個男生之間的故事與糾葛,恐怕我永遠都是局外人,永遠都不會了解。
我說:“我有點兒累了,想回去睡覺。”
童童看出我的不滿來,她無奈對男生說:“不玩了,下次再玩吧。”
他說:“真的不玩了嗎?”
她說:“真的不玩了。你自己去玩吧。”
我拉起童童就走。可即便是拉著童童的手,我仍然有一種茫然遊離的感覺。經過七馬路的教堂時,裡面做禮拜的人在唱歌。教堂的正門上掛著紅色的刺目的十字架。我和童童不約而同地站在那兒,探著眼睛向裡面張望。在我們的身後的馬路對面是一家音像店,正在放著Jay的新專輯。但並不覺得喧囂,一條馬路似乎隔開了一個世界。
恍若隔世。
我說:“教堂尖尖的頂在熠熠閃光。”
童童說:“是不是上面住著小神仙,或者是耶穌在那打盹兒呢?”
我說:“那我們以後是不是要到這裡來結婚?”
童童說:“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
我裝腔作勢地說:“遲島嶼先生,你願意娶??”
她說:“噓——”
我們像兩隻倉皇且充滿好奇的兔子溜進了教堂,在後面的長條椅上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教堂裡面沒有燈,但點了一排排蠟燭,所有信徒都專心致志地虔誠地唱著歌,跳躍的燭光彷彿是在舞蹈,牆壁上投映著黑黝黝的人影。
童童說:“這裡怎麼有點兒陰森啊?像??”
我說:“噓——”
一個年輕女人回頭看我們,並且對我微笑著,我點點頭,她回過頭去繼續唱歌,和那些全神貫注的年紀更大些的女人們相比,她顯然不夠專心致志,但卻博得了童童的好感。
大約一週之後,我帶童童第二次去我在火車站附近租的大房子,見到蘇的時候,童童大吃了一驚:蘇就是教堂裡見到的那個女人。她穿著鑲有精緻的金色花邊的黑色吊帶裙,一手捏著水果刀,一手給我們拉開門,臉蛋上貼了兩片才切出來的新鮮的黃瓜片,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第六回 錯誤(12)
童童口無遮攔:“啊!修女也瘋狂!”
在此之前,我和童童又見了一次安。童童和安很合得來,他們共同為我的新書興奮,簡直有點兒離譜。
可這一次,安並不是來談稿子的。他狼狽不堪地出現在我們學校正門口時,我和童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精明幹練的編輯安神情委頓,面容枯槁,無精打采地站在那兒,彷彿承受了無以復加的重量一樣。
我迎了過去,怕驚擾他一樣:“安。”
他慢條斯理地吐出幾個字,像溺水的魚隨意地吐出幾個泡泡,一升起水面,就破碎了。“你來了?”
我探手搭在他的肩上,詢問著:“你怎麼了?看上去有點兒疲倦。”
他說:“陪我去喝點兒酒。”
我不無愧疚地說:“安,上次談的稿子還沒動筆,我??”
“今天不談工作的事。”
我緘默起來,不知道面對安,除了工作,還能談其他的什麼。這個剛好而立之年的男人,其實應該算是我的師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