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毓沉吟許久,終於道:“有。”
楚鳳宸握緊了拳頭。
裴毓卻輕輕擁住了她,在她耳畔道:“我確有參與,卻並不是兇手。我的確有殺人之心,卻沒有殺人的膽量。瞿放並不是因我而死。你敢不敢信?”
這是他第一次對這件事情坦誠相告。楚鳳宸心上的石頭忽然落了地,心跳卻越發激越起來。她臉上發燙,不知道該如何承接下一句話,踟躕了半天,才糯糯道:“我……我不知道這次的決定對不對,不過裴毓,如果你真的……宮中匯聚天下名醫,我會不惜代價治好你。”
“治好以後呢?”
“我……不知道。”
裴毓忽的笑了,摸索著找到了她的手,把它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低道:“這裡,確實是狼子野心。”
楚鳳宸略略抖了抖,卻沒有縮回手。因為在她手下跳躍著的是一個已經病入膏肓之人的心跳,一份濃郁的,她從來沒有觸及過的情感。
裴毓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生而有所求,求索之道發自本心,裴毓從未有過變化,也不會再有變化。我只能保證楚鳳宸為先,江山為後,裴毓次之。不過,我並不會放棄我所求。”
楚鳳宸仰著頭看著他,卻不知道是該看他空洞的眼睛還是微鎖的眉頭。
這原本就是裴毓。她五歲年見到的,站在一片殺戮中桀驁冷漠的少年。歲月抽去了他身上許多鋒芒,卻並沒有改變他的心。
他低道:“這樣的裴毓,宸皇陛下能不能容得下?”
楚鳳宸沉默。
裴毓的眼圈已經有些泛紅,嘴角卻勾起一絲冰涼的弧度。這是他對自己的決然。他道:“這樣的裴毓,楚鳳宸肯不肯收下?”
第50章 芙蓉花
裴毓是一個聰明人。這一點楚鳳宸從來沒有質疑過,而現在他卻以這樣笨拙的方式把一個算不上完滿的選擇赤裸裸地丟在了她的面前:一個不完滿的裴毓,你要不要?
他的眼並沒有光澤。楚鳳宸卻仍然習慣性地想從那兒找到些什麼,她想象不出,假如他看得見,此時此刻他的眼眸中該有何等的光景。不論裡頭是什麼顏色,那一定是這天下最為絢爛的美景,絕不會是像現在這樣一片寂滅。
他正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楚鳳宸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激越。她吃力道:“你、你什麼時候對、對朕……”
裴毓微微一怔,最終卻搖了搖頭。
他說:“我不知道。”
宸皇陛下所料未及,詫異脫口而出:“……啊?”
裴毓卻低頭笑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道:“何必知道?”
“可我……”
裴毓輕道:“今年春天,我在護城河畔種下過一片芙蓉,後來連日陰雨,芙蓉死了大半,我便沒有再去看過。狩獵前一日我路過,卻發現芳草連綿,花開錦簇,讓我擔心得惶惶不可終日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今時今日,我已知足。”
那是那一夜晚風中,楚鳳宸聽到的最輕柔的話語。
……
事情是如何發展到這樣的地步的呢?
翌日,楚鳳宸在房間裡輾轉了無數個圈,才終於把紛亂的心思沉澱下來,帶著淮青回了一趟宮。準確地說是去了瑾太妃的寢宮中。
瑾太妃眸光瀲灩,正在替自己畫一個妖嬈的妝面,聽見楚鳳宸前言不搭後語的敘述後手一抖,柳葉彎眉慘烈地橫亙在了額上。
良久,她才愣愣看著暴躁地快要抱頭逃竄的宸皇陛下,幽幽道:“……先帝死不瞑目。”
楚鳳宸:“……”
瑾太妃滄桑地拿手絹兒擦拭額上眉筆留下的印記,目光卻是噙著一抹複雜的顏色。先帝終究沒有通天徹地的本領,他算到了所有事態發展,算到了朝中勢力均衡,算到了人性貪慾和忠誠,卻獨獨沒有算到裴毓的一顆心。
而當今的帝王,她顯然已經亂了方寸,無法明辨是非了。
瑾太妃終於畫完了最後一筆眉,她道:“那你想如何?”
“取鳳印。”楚鳳宸輕聲道:“朕想讓他活著。”
“宸兒,你今年十五,正是情竇初開的年歲。你可還記得裴毓二字,在朝中,在燕晗代表著什麼?”
楚鳳宸一直低著頭,目光中,一抹明豔的衣襬晃了晃,緊隨其後的是一隻溫暖的手落在了她的臉上,輕輕挑起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