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怨,恨也無人恨,只能哽咽在喉,強自吞下。
隨後,她便放下了握著桃枝的手,顏色淡然,似是當天青冥,也無晴雲也無雨,惟有一色淺藍,如流水,如煙蘿,如華年。
只是在她轉身的一瞬,有一朵尚未綻放的桃蕾打在了她的肩上。她拾起細細端詳,不再似兩年前般嘆命運奈何,只是攥了拳,兀自切齒低語:“我發誓,要讓你們這些禍首自食其果!”而後轉身離去,不帶一絲猶豫。
他們看著她熱切而去,又冷淡而歸,自是無法體會個中滋味,只是依稀覺得有什麼變了,卻又道不出來。
她抬頭冷冷望著先帝,那目光如同以千年雪山最深處的冰鑿成利箭,一絲絲穿透胸膛一般,饒是他閱人無數,遭此直視,亦略感膽寒,如此目光,不該是出自一個少女之眸,但見其恨之深也。
而後她只是曼聲道:“帶我去見見我父母。”他覺得比起初聞時略有慌張的模樣,她似乎變得從容了許多,而她的這份自信到底從何而來?他暗自緊張,但願不出差錯。
按他的吩咐,她隨其部下而去了。
此處掩于山林之中,平房低矮,加之漆以黃綠色,不引人注目。四處房屋較之暗月要差上許多,恐怕是為了節省開支,畢竟不便明裡行事。而屋舍極是分散,數目又繁多,幾乎遍佈山頭,卻不顯張揚,已然混於木葉之中。
隨著先帝舊部轉了近半個山頭,方到達目的地——一間純然綠色的小屋前。推門而入,如同這裡所有房屋一樣,皆是外表其貌不揚,內部尚算上乘。
房中二人本是鬱郁而坐,面色蒼老了許多。見有人來亦不顯精神,只是來人非同小可,兩人初見時先是一驚,隨後連連擁上前來,殷勤呼喚著:“霖兒,霖兒,真的是霖兒……”無何已是涕淚滿裳。
然而她卻極是泰然,一一安撫好後,淺笑道:“多日不見,女兒亦甚是思念,不知你們是怎麼落入這賊人手中的?”
老爹先是長嘆一聲,其後道:“當日石牙谷一別,我與你娘僥倖脫逃,不敢在石牙城多逗留,便先往故里臨泠了。想那邪教教主不會把你怎樣,我們便打算先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
她聞言後笑而不語,眼中似有零星波光,不知其意。
見她態度不甚熱情,娘又忙拉著她的手道:“這一路可是辛苦你了,看這瘦得,定是沒能好生歇息,也怪我們無能,連自個兒女兒亦保護不周。”說著說著,竟是聲淚俱下了。
她不動聲色地從孃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唇邊微起梨渦:“娘這是哪裡話,霖兒不能照料你們,反連累了你們,是女兒不孝,不知何時方能報二位三春之輝。”
雖然她的話說得極是懇切,卻始終以笑示人,老爹終於禁不住問了句:“霖兒可是嫌棄我們連累你了?”
她驀然站起身來,搖頭道:“這哪能啊?即便是二位把我捨棄在石牙城,自己逃往臨泠避難去了。我亦不會心生怨恨,只是可憐老教主為明月辛苦半生,雖被墓眠改為暗月,但也畢竟是老教主心血,爹從老教主數十載,竟薄情到稱暗月為邪教,那老教主若是聽聞,定會傷心不已呵,您說可是?”
兩人立時聽出她話中語調,皆站起身來道:“霖兒……?”
她眸光一凜,如萬箭齊發,寒聲道:“休叫我霖兒,這名字豈是爾等孽障可以直呼的?竟扮作我父母來誆騙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兩人俱是一怔,豈料如此之快便被識破了。
門外卻互傳一剛厲女聲,哈哈大笑道:“不愧是鳳公主,雕蟲小技果然瞞不住你。”
她一回身,瞥見門外人,不禁眯起了眼,聲沉而疾:“是你,烏夜。”
第八十九章 離恨如春草(三)
烏夜推開了門,倚於門框上,鵰翎戎裝,風塵僕僕,膚色較上次於音鳴城見時又黑了幾分,似從沙場上剛下來的女將。此刻她正熠熠神采地望著沉霖,眉濃而不妖,目明而不媚,英姿颯爽,意氣風發。
沉霖目光凝於烏夜,低聲道:“你是先帝舊部?”
烏夜嘴角帶笑,長腿一跨,進了門,牽動背後角弓沉沉,或有一鈞餘,她卻是輕而易舉便揹著它行走大江南北了。沉霖心中一沉,知曉此人手段與武功,皆非尋常人可比,那麼她要逃出,無論是動武還是智取,希望皆不大。
一晃神,烏夜便站在她面前了,其身形頗為高大,擋在她面前,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罩住,似是一座不動大山,黑魆魆的森森可怖。烏夜盯著她望了兩眼,便挑眉笑道:“公主,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