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的回回頭,忽然發現她一個人偷著笑,也鬧不清她的想法,自己心裡倒升起異樣的感覺來。像是有點忐忑,又像有點歡喜,然後還參雜點窘迫……太奇怪了,這輩子都沒這麼七上八下過。他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問,“你在想什麼?”
素以抬起頭來,嘴角還殘留了那麼點上揚的弧度,“奴才心如菩提,什麼也沒想。”
皇帝皺起了眉,“你滿腦子歪門邪道,還敢說自己心如菩提?”
素以窒了下,“奴才冤枉,奴才對萬歲爺忠心耿耿,從來不敢有半點不敬,哪裡來的歪門邪道啊!”
這人不單是個滾刀肉,還是個京油子。皇帝不理她,把鷹腿上的金鍊子卸下來。那海東青在他臂上扇動翅膀,帶起一股股疾風,素以往後讓了讓,“萬歲爺,您冷嗎?奴才給您披上大氅吧,野外寒氣重,沒的著了涼。”
皇帝沒吭聲,明顯的不答應,單顧著把他的鷹好一通安撫。素以在邊上不由感慨,主子爺對鳥真和軟,至於對人,大概還沒誰有機會享受過這種待遇。宮裡的主兒們要是看見這場面,指不定得有多眼熱呢!
正胡思亂想著,聽見皇帝悠悠的哼起曲兒來,抑揚頓挫的調子,分明就是老家的兒歌《阿瑪有隻小角鷹》。素以覺得很驚訝,皇帝是太和殿裡高高在上的主宰,他應該俯視蒼生,威儀齊天的。可是眼下和平常人沒什麼分別,務政以外有他自己感興趣的娛樂。唱歌就唱歌唄,唱的還是兒歌。彷彿一下子從雲端裡走下來,成了個童心未泯的人。
素以聽他哼得有模有樣的,不自覺的跟著打起了拍子。皇帝轉過臉來看她,眼裡有淡淡的笑意,“你會唱嗎?朕小時候跟額涅學過,這麼多年過去,只記得調調,歌詞都想不起來了。”
也是啊,皇帝現在聽的都是雅樂,哪裡有機會接觸那些最平民化的東西呢!素以點點頭,“奴才會,我唱給您聽。”
她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唱起來,“拉特哈,大老鷹,阿瑪有隻小角鷹。白翅膀,飛得快,紅眼睛,看得清。兔子見它不會跑,天鵝見它就發懵。佐領見了睜大眼,管它叫做海東青。拴上綢子繫上鈴,吹吹打打送進京。皇上賞個黃馬褂,阿瑪要張大鐵弓。鐵弓鐵箭射得遠,再抓天鵝不用鷹。”①
再聽見這歌,自發的想起小時候的事,一時悵然不已。皇帝在她的歌聲裡猛一抬胳膊,把鷹送了出去。那海東青張開雙翅,帶著一聲尖利的鷹嘯直衝向天際,他抬頭仰望著,心也跟著飛到高空似的。
被人馴服的海東青特別有靈性,只要主人在,它就飛不遠,會一直在他頭頂上空盤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小小的、舒展的、矯健的身影從一輪明月中間掠過去,美得令人折服。素以長嘆一聲,“萬歲爺,這鳥太好了!您說它會不會給您抓只天鵝回來?”
皇帝揹著手,視線追隨著,“這裡哪來的天鵝?逮只兔子還差不多。”
她嗯了聲,“我小時候最高興的事兒,就是跟著阿瑪到海子邊上放鷹。我阿瑪一回放四隻,肩上停兩隻,胳膊上架兩隻。到了冬天想吃野味兒就撒出去,有的鳥聰明,連魚都能逮回來。”
皇帝納悶,“那不成了魚鷹了嗎?”
“魚鷹可憐。”看來萬歲爺的玉爪不會抓魚,她趕緊換了個話題,“我見過那些放鸕鷀的,給鳥嗓子上繫繩。那些鳥傻,看見魚一腦袋扎進水裡,逮著了又咽不下去,漁夫一敲船沿它們就上來。挨個兒硬扒嘴,把魚摳出來,又殘酷又噁心人。”
皇帝轉眼瞧她,“你知道的真多。”
她咧嘴笑笑,“在萬歲爺跟前奴才可不敢應承這話,奴才是草臺班子出身,專玩不入流的東西。”
皇帝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來,“你自謙了,怎麼說是不入流呢?熬鷹可是門學問。 聽說你答應替小公爺調理他的海東青,有沒有這事?”
素以打了個噤,散漫的心思立即收了回來,“您都知道了?小公爺原本還說要來替我告假的呢!”
“借人?”皇帝嗓門不大,聲音都悶在胸腔裡似的,“這世道真是什麼都借,連人也能借。”
素以覷覷他,聽聲口不大高興。她也不是非去不可,不過擔心那鷹。行家都知道好鷹難得,熬死了怪可惜的。既然主子不高興,不去也就是了。她蹲了蹲,“萬歲爺別惱,奴才下回看見他推了吧!”
“你都答應他了,這會子再推,叫他覺得朕不通情理?”皇帝怨憤的瞟她一眼,“自作主張,你膽子不小。宮女左腿發右腿殺,這點規矩不懂?下了值就能滿世界溜達嗎?虧你還是尚儀出身,叫朕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