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汁兒,酸甜味兒和油炸的味道混到一塊兒,沒那麼沖鼻子。您品品,是不是有那麼點肥肥的?”
肥肥的?她的詞一向用得新鮮。皇帝咂咂嘴,她說的肥,大概就是醇厚的意思。的確,這東西跟學手藝一樣,入門難,等服了口就順當了。他細細嚼著,轉過臉來看她,她大眼睛放光,充滿了興奮和成就感。皇帝心思飄忽忽變輕了,登基之後再沒有人這麼毫無芥蒂的和他處了,位高權重,自然會缺失很多尋常的東西。比如親情,比如友情,比如愛情。皇家親情淡漠由來已久,昔日的發小兄弟見了他都得跪拜。還有他的私人感情,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雨露均霑。和不同的女人,卻從沒有不同的感受。說得糙一點,閉上眼睛就那麼回事。上到皇后貴妃,下到常在答應,對她們更多是為夫為主的責任,其他的就再沒有了。
神思扯得雖遠,一會兒功夫就又回來了。他低下頭拿勺子攪了攪,暗裡嘀咕,不知道皇父那時瞧上慕容錦書是為了什麼,也許就圖一個溫暖的微笑,一道清澈的眼波。
皇帝進膳別樣優雅,素以沒見過吃飯吃得那麼有品相的。當真是教養好,還有骨子裡的那份淡然,別人想學都學不來。眼看著他慢慢把一碗豆汁都喝了,她竟然比得了賞賜還滿足。哈著腰道,“萬歲爺進得香,不過豆汁兒消食,回頭過不多久又得餓。還是讓御膳房備點小零嘴,餓了好墊墊胃。”
御前講究侍膳不勸膳,皇帝沒有再用的意思,就該準備收了。太監宮女魚貫進來撤膳,素以看準了時機在邊上搭手,好藉著東風退出殿。這裡沒別的要她辦,和榮壽說一聲就能回尚儀局去了。她那些徒弟不能放任不管,原本就是等著調理出來要用的,這麼幹擺著,怕要耽誤了別人前程。
皇帝漱口盥手,待她要退出去時掃了榮壽一眼。那位紅頂子總管太監猴兒精,立馬就會了意,叫道,“站著,主子還沒發話,誰讓你走了?這是哪裡來的規矩?”
素以頓住了腳,忙低頭應個是。不知道皇帝還有什麼吩咐,不能出口問,只好重又回到跟前侍立。
皇帝姿態從容,站起來消食,緩緩的踱步。從她面前過,微仰著頭,反剪著手,緞面的醬色夾袍泛出淡淡的暈。他腿長腰線高,臥龍帶緊緊束著,越發顯出挺拔頎長的身姿。素以掀掀眼皮,這麼不厭其煩的來回兜圈子,他不暈,自己看著都有點受不住。以為就這麼一直沉默下去了,他忽然開了口,“昨兒皇后宣你過長春宮了?說了什麼?”
素以老老實實的回答,“主子娘娘就說起老公爺喪儀的事兒,說謝謝奴才。還放了恩典,賞奴才一把金瓜子兒。”
“沒說別的?”皇帝問,“有沒有提起暢春園太后?”
他這麼繞著打聽,其實素以心裡明白,不就是說她像暢春園太后嗎!像又怎麼的呢,弄得天理難容似的。長相那都是爹媽給的,要是能自己選擇,她情願像打更的豁牙子,也不願意攪這趟渾水。
可是她懂分寸,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這些她心裡都知道。於是平心靜氣的答,“回萬歲爺話,主子娘娘沒提起太后,其實攏共才和奴才說了幾句話,後來就問小公爺家裡的事兒了。”
皇帝似乎對他們的談話內容很感興趣,“家裡事兒?家裡什麼事兒?”
素以道,“就是給公府裡小姑奶奶說親的事兒,上回老公爺的外宅不是找上門來了嘛,姨奶奶帶了個大姑娘。大姑娘十六七了,還沒找婆家。主子娘娘和小公爺商量給妹子定親,說秋獮的時候要討萬歲爺的恩典。”
皇帝點點頭,做媒他太在行了,下面那些宗室到了年紀,家裡老輩兒就上摺子請旨,那些貝子貝勒的的嫡福晉都是他給指的婚。只要那姑娘長得不磕磣,正經尋門親也不難。雖說出身不高,好歹和皇后一個姓兒,不說宗親,配個三品上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踱到書案前翻翻通本,一頭又問,“小公爺呢?他怎麼說?”
小公爺怎麼說?秋獮請婚的建議就是小公爺提的;皇帝一下子把她問住了,素以計較再三才道,“小公爺的意思是姑娘大了,女大當嫁。二姑娘配了人,他的心事就了了,往後只剩好好奉養姨奶奶這一宗了。”
好好奉養姨奶奶不見得不靠譜,恩佑這點容人的雅量還是有的。至於女大當嫁……皇帝沉吟,回過頭來問她,“你二十了?”
冷不丁叫男人問起年紀,素以雖然樣樣不上心,卻也有點女孩家的羞怯,紅著臉道是,“奴才上月滿二十了。”
年紀大點的好,看得開,不會死鑽牛角尖,待人待己都有一分寬厚。皇帝復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