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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人餓的時候只有獸性,這點我再清楚不過。”月眸緩緩上移,對上他的雙眼,“我曾流浪了一年,搶人和被搶都經歷過,只是這種滋味不太好受,尤其當你變成人以後。”

他微微一笑,側身擋住她難以抑制的望遠視線,語調是從未有過的柔。“要看就看我好了。”

她果然撤了視線,只聚精會神地凝著他。

今夜無月,月光卻映在她的眼裡,清澈而瀲灩,未染男女之情。看得他心尖發軟,連帶著目光也溫軟起來。

“秭歸,我年幼時也有這麼一兩件不順的事。”

這一語果然轉移了她的心思,見她提了興趣,他又道。

“你信中曾說蜀中大戶遭竊,官府不抓盜賊,反而把大戶圍住,認定他家是窩贓戶,可是?”

“嗯,開始時我也奇怪,後來我夜探府衙,這才發現官府和江湖中人勾結。江湖人盜寶,官府訛錢,一根蠟燭兩頭燒。”她輕道。

“這叫‘賊開花’,是官府敲詐富戶常用的把戲,上官府也不例外。”見她鎖眉,他心頭一跳,“不是我,是我爹在世的時候。”

聞言,秀眉這才舒展,原來她真在擔心他。

小小的竊喜一下,上官意繼續道:“與其說商人,我爹更像是個正直書生。他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肯交納‘洗名錢’,卻不知清濁不在自己,而在於‘官’字的那張口。官府在玩這種把戲的時候,向來只找那些家中無人作官、沒有後臺的富戶。上官府落戶金陵不過兩代,根基未厚,正是他們眼中難得的肥肉,而我爹的硬骨頭正中他們下懷。”

她聽得入神,髮尾快燃著火星也不自知,他捻住細滑的髮絲,於指尖輕撫。

“不用畫押,就按上了窩藏賊寇的罪名。我爹下到縣衙刑司,吏胥將他鎖在夜壺旁,告訴他若想舒服就交定錢。下械具五兩,出老監二十兩。若想進那乾淨點的獄監,進屋十兩,去掉鏈子十兩,打地鋪十兩,睡高鋪二十兩。想不喝餿水,那每回再加五十吊錢。偏我爹是個硬脾氣,待我疏通了衙役下獄去看他,他還在老監裡,家裡給的銀子他分文不用,結果就只剩半口氣了。我爹臨終的時候還以為是天理讓他重見天日,卻不知上官府賣掉了大半商鋪才給了他全屍。若老頭地下有知,一定會跳起來罵我是不孝子。”

柔荑輕輕揉搓,他不由低笑。這姑娘,他又不冷,她暖他什麼。雖這樣想著,大手幾不可見地顫了下,仍是回握。

“‘官斷十條路’,這便是天理,他讓你生就生,讓你死便死。就像這些災民,走到哪兒頭頂都有個‘官’字,而‘官’的頭上‘皇’字。這世道就是這樣,誰也救不了。”

她微微頷首,而後又想了想。“所以才有禁刃令麼?”

他眼眉一挑。

“因為江湖不在這‘皇’字底下,連‘賊開花’也只是和官府聯手,卻不是官府的附庸。‘身懷利器,殺心自起’,禁刃令禁的不是手中刀,而是心中刃。”她略偏臻首,唇瓣含抹輕嘲,“皇帝也怕啊。”

身子被人猛地一拉,她跌入略顯激越的懷抱。再抬頭,俊眸裡跳躍著熾熱的火,盛盛得像要將她點燃。

“餘秭歸,你認命吧。”他的胸膛下似有萬馬奔騰,“你逃不了了。”

一時被他的囂張鎮住,她動彈不得。

“這年頭的年輕人啊。”

“世風日下。”

又是興奮又是哀怨的嘆息和偷瞟。

她紅了臉,掙扎著坐起,卻沒見上官意瞥過去時眼中的戾氣。

“要是敏懷太子在世,哪會這樣。”

“就是啊。”一旁的老儒生望火長嘆,“當年也是澇災,先帝沉迷酒色不論民生,敏懷太子監國。不僅嚴懲貪吏、開倉救災,還在都城設立了災民坊,不準直隸官府驅逐災民。如此明君,連五絕先生也歎服……”

“五絕先生?”同行的年輕人疑問。

兩個老者互望一眼,而後明瞭。“也對,也對,十幾年前的事了,年輕人哪裡知道。”

其中一人指著城外的一處土坡道:“那原本是座山,十五年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到春秋兩季,書生儒士都會到山上的書院聽先生講學。先生原名無人記得,被人稱為‘五絕’倒是有一番緣故。”

“這五絕是琴棋書畫詩,還是禮樂射御數?”年輕人自作聰明道。

“非也,非也。先生著《伐檀》,其文曰:天下有五‘毒’應絕。其一為江湖,江湖者逞兇鬥勇,罔顧良民而自稱大義,猶如周處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