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從夢中驚醒。妻子寧里爾的胳膊正搭在他胸口,她仍在酣睡。他覺得一陣陣難受,方才那種冰冷而壓抑的感覺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令他幾乎忘了呼吸。黑暗、沉重的氣息此刻彷彿正在他的寢殿裡盤旋,他生平第一次籠罩於無名的絕望中。
恩里爾定定神,推了妻子一把。寧里爾嘟囔了聲,勉強睜開眼睛,便瞧見眾神之王那非同尋常的面色。
“怎麼了?”
恩里爾深吸一口氣。“我得到預警,我感到了自然之神的憤怒。”
“這……”寧里爾硬生生把“不可能”給吞回了肚子。她亦察覺到縈繞四周的奇異氣氛。忽然間,一股劇烈的風急襲而至,撕裂了飄蕩的床簾。與此同時,一道銀色的閃電劃破了夜空,挾帶著恐怖的雷鳴,擊穿了寢殿外圍的花崗岩石柱。
與尼普爾城的愁雲籠罩不同,這時埃利都城的宮殿正燈火通明,洋溢著非凡的喜慶。諸位安努那基神圍坐一團,豎起耳朵傾聽他們中間那位英雄講訴自己的豐功偉績。
“……所以,我便舉起石斧砍下了巨獸庫爾的頭。他的頭顱滾進了水潭,激起好大的浪,簡直要把我吞進去了。”
“馬爾杜克,你真了不起!”讚賞和欽慕的聲音此起彼伏。“雖然你是安努父神和埃阿母神最小的孩子,但你的所作所為已超越了絕大多數前輩神靈。”
然而一位安努那基神插嘴道:“可是,我聽聞深水巨獸庫爾看管著鹹海,它若是死了,深水失去鎮守……”
“那又如何!埃利都既然能排開鹹水、從海中升起,又怎麼會懼怕那一小點波濤。”年輕的神祇驕傲回應道。
“一點也不錯,埃利都城原本建造在深不可測的海底,當它升上海平面就成為一座巨大巍峨的山。我們的埃利都從不畏懼驚濤駭浪。”埃阿女神緩步向聚集的眾神走來,耳垂上的紅髓石吊墜輕輕晃動。“可是幼發拉底和底格里斯河流域的低窪地帶就遭了秧。鹹水漫過田地、沖垮房屋,莊稼枯敗、果樹幹渴,沒有青草果腹的牛羊們嗷嗷直叫。”
“母親,”馬爾杜克有些不快,“那不能歸咎於我。征服、殺死巨獸是我們必須做的,我不能眼睜睜看它們侵佔我們的生活空間。”
埃阿重重的嘆了口氣。穿過諸神,她走到幼子面前,握住他的手。“我的孩子,跟我來吧。”
馬爾杜克撇撇嘴,不大情願的跟隨埃阿走進偏廳。昏暗火光映照下,埃阿的臉色有些蒼白。她額上的皺紋緊了又緊,顯得十分疲憊。
“你可聽到預警,馬爾杜克。自然之神的暴虐已經再次開始,我們正面臨著巨大的危險。”
埃阿似乎沒頭沒腦的話讓馬爾杜克很不耐煩。“尊敬的母神埃阿,你能否說得更明白些?”
“唉。”埃阿竭力讓自己更平靜一些。“就像報復。你厭惡巨獸,因為它們侵佔我們的生活的家園;而曾經有一位無與倫比的神祇……他也這樣認為。”
“究竟……什麼東西?”
“阿普蘇,自然之神阿普蘇。”埃阿喃喃唸叨著這個一度令她害怕的名字。
馬爾杜克搖搖頭。“我從不曾‘聽說’有這麼一位神靈。”
“因為他已不再是神祇。他死了,他的身軀成為神聖之地,大部分神祇已將他遺忘。然而我和安努……我們不能將他拋諸腦後。”
“母親,你該說清楚點。”馬爾杜克略為不滿的提醒她。
埃阿哆嗦著從長頸陶罐裡倒出甜水,一飲而盡。“每次提到他我總會不由自主的顫抖。他們,阿普蘇和提亞瑪特,他們是秩序,是創造,是一切的主宰。我們尊他們為自然之神。在遠古,在時間的開端,他們從混沌中劃分出世界,規範事物的執行規律,創造各種生命,最後依據他們自己的形態創造了我和安努。”
“他們賜予了我們與自然同等的恆久壽命以及改造世界的巨大力量。起初,我和安努沒有性別之分,後來決定要分工協作、各司其職時,他選擇陽剛之力,我選擇陰柔之能。那時候,自然之神非常寵愛我們,甚至格外欣賞我們對性別的區分,依此他們又創造了許多其他生物。他們給予我們創造力,教我們複製自身、生育後代。這最終卻引起了我們和他們的矛盾。”
有些著急的馬爾杜克催促道:“接下來呢?”
“阿普蘇,他認為我們不斷繁衍後代,把世界變得擁擠不堪。他漸漸厭惡我們的喧鬧,一心要消滅我們——就如你痛恨巨獸佔據諸神的生活空間,他也痛恨眾神侵佔他生活的世界。但是提亞瑪特不同意他趕盡殺絕的計劃,他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