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麼……
聰穎一世,算計半生,榮華富貴享盡。到頭來,人生最後的記憶,卻還是回到了最初————
【哥哥,你在這做什麼?】
【我來找你。】
【父親讓你送飯過來的?】
【……不是。】
【下了這麼大的雪,也只有你這麼傻,跑這麼遠來學堂給我送飯。我早與同窗在飯莊吃好了。】
【……】
【等等,放在這吧,若等下餓了我再吃。哎,你手怎麼了,是凍的?】
【我無礙。】
【誰讓你這麼傻,這麼冷的天你一個男人跑出來幹什麼。真是……我先回去上課,你快些回家吧。】
……
【兩個時辰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雪太大了,我等你一起回家。】
……
好啊,好啊,我同你一起回家。
大哥,我們一起回家……
直到此時,羅慈才真正明白,她怨不得齊冬菇。因為此生,非是她來得早了,而是自己回來的太晚了。
寒風吹過,逝者如斯。
鬆開的手指,是再也留不住的塵世,滴下的血淚,是無法明說的遺憾。罔顧了多少關懷,多少期待,到頭來,生生世世一場空。
冬菇握著羅慈的手,想給她留下最後的一絲溫暖。她的耳邊似乎傳來羅侯的聲音——“她現在人在都城,等她回來了,你見到她,一定也會喜歡她。”
——“那以後,我們三人一起生活,可好?”
回想起當日羅侯殷切的話語,冬菇眼眶微紅。她低下頭,任由淚水滑落。
羅慈,你若真是我妹妹,那該有多好,我斷不會讓你走上今天這條路……
……
冬菇將羅慈埋在林中的雪地裡,他們明天會避開這一條路,羅慈此生,也再見不到自己的大哥。
冬菇回到山洞,對廖文介道:“換下所有沾血的衣服,兵器上的血跡也要擦拭好。明日羅侯醒來,我會告訴他羅慈離開了。”
廖文介睜開眼,“你要騙他?”
“是。”
廖文介道:“你可以告訴他實情,我擔得起他的仇恨。”
“不。”冬菇外面走了一趟,身也冷心也冷,她抱緊羅侯道,“我知道你擔得起他的怒火,可他不一定擔得起羅慈的死。”
廖文介道:“他沒有那麼脆弱。”
冬菇閉上眼睛休息。
“他縱使是塊鐵皮,我也要用絲綢為其拭身。”
廖文介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嘴角淡淡一笑,又眺向洞外,接著守夜。
翌日,冬菇起身的時候,羅侯已經醒了。
他臉色不太好,看著冬菇。
“昨夜,你們給我下了迷藥。”
“對。”
羅侯輕輕皺眉,“為何?”
冬菇坐直身子,對他道:“羅侯,有人昨夜離開了。她不想同你道別,所以我們讓你先睡了。”
羅侯抬眼,“小慈……”
“對。”冬菇道,“小妹走了。”
“她去了哪裡?”
“回呂丘年那裡了。”
“……為何?”
冬菇握住羅侯的手,他平日裡溫暖的雙手此時冰冷無比。
“羅侯,她有她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呂丘年雖為官奸詐,可待她卻是有恩,她不能棄她不顧。”
羅侯抓緊自己的衣襬,“她反悔了……”
“對。”
羅侯臉色蒼白,冬菇心中難過無比,可仍舊平淡著一張臉。
“羅侯,你曾說過,生守諾,死不悔。她有自己的諾言,有自己的人生,即使在我們看來那是錯誤的,可那仍舊是她的決定。”
羅侯久久不語,半響,終於微微低下頭。
冬菇抱住他。
“你莫難過,她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小妹那麼聰明,若有危險定會及時躲避的。如果有緣,我們一家人還會重聚。”
“……恩。”
說著這些話,冬菇心口宛若刀割。
如果你知道羅慈死了,會如何做。如果你知道羅慈永遠留在這片荒山雪地裡了,又會怎麼樣。
我不會說,也不能說。
與其讓你得知血親夢斷,不如讓你認為她為了自己的前程離去,這樣至少心中還有個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