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鏡,他仍然記得她對鏡梳妝的模樣,就像是他們最初的那一夜,他從睡夢中醒來,就見她臨著月光坐在梳妝檯前,慢慢地梳著長髮,潔白的手指拂過烏黑的頭髮。
他叫她的名字,“平君。”她默默地把頭轉向他,雙眸裡氤氳著溼潤的霧氣,他輕聲對她說:“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枕面上似乎還殘存著她的香氣,幽幽的,恍若盛開的玉簪花,他想起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夜裡,她孩子般蜷在他的懷裡,長長的眼睫毛貼伏在柔白的肌膚上,呼吸均勻地睡著,他沉醉痴迷於這樣的香氣,他長久地凝視著她的睡容,卻生怕驚醒了她,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那樣愛她。
房間裡一片寂靜,門外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響,顧瑞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五少,找到葉小姐了。”
傍晚的時候,他在南門的一處花廠子外面看見她。
她走過來的時候手裡端著一小盆白山茶花,很小心翼翼地捧著,旁邊跟著她的是白麗媛,總是笑嘻嘻地要伸手去摘那開得正好的山茶花,她一面護著山茶花,一面躲著白麗媛,臉上是溫柔安靜的笑意。
他坐在車裡望著她,一旁的侍從官報告道:“葉小姐的同學中有一個叫白麗媛的,父親是明德女中的校長,幫著葉小姐開了一個小花店,就在前面的巷子裡。”
他低聲道:“她在笑。”
侍從官茫然了一下,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疑惑地道:“五少……”
他看著她的背影漸漸地遠去,寬闊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天邊是一片燦爛的晚霞,空氣溫暖得彷彿是壓在身上的棉被,一切都恍惚的像一個夢,他慢慢地向後靠在車座的椅背上,輕聲道:“不要去吵她。”
他總歸還是會回來找她,只不過不能是現在。
風雨愛恨,又見故人
金陵的梅雨季很快就過去,盛夏豔陽、金秋飄香、冬雪嚴枯,時光荏苒,轉眼就是又一年冬季來到,這一年天氣極冷,才十二月初,竟就下起雪來,金陵的氣溫較北方稍高,雪珠還未落地就變成了水珠,更是冷的刺骨。
陶公館內,大小姐陶雅宜穿著件黑呢斗篷,只在翻領處顯露出一條寶石金鍊,斜斜地掛到另一側,這也是金陵政府官家太太最時髦的裝束,陶雅宜嘴唇上塗著猩紅的胭脂,正是巴黎這一季新擬的“蜜絲”,這會兒穩穩地端坐在一張西洋軟椅上,不疾不許地道:“如今江學廷非比往昔,我公公認了他當義子,他就算是牟家的人,現在又當了政府的宣傳部長,前途不可限量,他對你也是不錯的,你怎麼人家一來就是一個大白眼,你若不嫁他,你還要嫁誰去?”
歸國休假的陶紫宜站在一旁不耐煩地一下下拉著珍珠簾幕,昂首道:“我就跟你實話實說,我就是要做虞家的五少奶奶!”
陶雅宜怒道:“胡鬧,你也不想想,如今楚家後繼無人,終究沒有做大的機會,將來必是虞牟兩家爭天下,我既然嫁了牟家,你就別想著虞家的五少了,難不成咱們陶家統共兩姐妹,竟是虞家一個,牟家一個,你讓父親到時候站在哪一邊?”
陶紫宜便把頭一甩,轉身走到一旁的鋼琴前坐下,一個鍵一個鍵地敲著,賭氣道:“父親想站在哪一邊站在哪一邊,我不管。”
陶雅宜一聽她這話就上火,當下站起來指著她大聲斥責道:“你是不能管,就算你想嫁給虞昶軒,也要看虞昶軒能不能從前線活著回來,他從秋初領軍上了前線與蕭北辰打到現在,十戰九敗,如今被蕭家軍死死圍住,虞家這次栽在江北蕭家的手裡,真是顏面掃地,你還指望他能反敗為勝麼?!”
陶紫宜的眼淚立時就流出了出來,雙手使勁地往鋼琴上一砸,“轟”的一聲,自己轉過頭來,一面哭一面嚷道:“我不許你這樣咒他,他總是要回來的,我誰也不嫁,我回英國去,不淌你們這渾水總可以了吧。”
陶雅宜真是被氣得發抖,氣急反笑道:“二妹說的真輕鬆,我們這裡是渾水,可惜了你這樣的乾淨人,你怎麼不想想我,我為了咱們陶家,我連牟家那個傻兒子我都嫁了,你倒好,跟我在這裡哭天抹淚,你有我委屈?!你讓我向誰哭去?!”
陶紫宜見姐姐一急,她歷來是有點嬌生慣養的,竟大哭起來,轉頭就往門外跑,一面跑一面哭道:“我說我不回國,你們非讓我回國,卻原來就是算計著我,讓我嫁給那個姓江的小子,他算個什麼東西,自己有名有姓的,反認了別人當爹,我就是不嫁,偏偏不嫁!”
樓下的僕人見二小姐這樣穿著件單薄的衣服,腳踩著軟緞繡花鞋就一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