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副官還沒說完,就聽虞太太“啊!”了一聲,當即哆嗦道:“昶軒這是瘋了,明知道燕門山是他老子的死穴,十幾年來沒人敢提半句!他……他真是要找死……這個糊塗東西,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一旁的琪宣就靠在瑾宣身上,嚇得哭起來,“五哥這是幹什麼呀?他幹嗎要跟父親這樣吵呢?”瑾宣就攥了攥琪宣的手,眼圈也是紅的,道:“六妹,母親已經很難受了,你別哭了。”
虞太太正在這邊哭,就聽到一名侍從官過來道:“太太,五少睜開眼睛了。”虞太太忙就從沙發前站起來,究竟是起來的太猛,竟是一個趔趄,瑾宣和敏如趕緊上來扶住虞太太,就往虞昶軒的臥室走去。
臥室裡更是死寂無聲的,護士和侍從官都站在一側,戴醫官看到虞太太,就將聽診器從耳朵上擼下來,叫了一聲:“虞太太。”虞太太看見床側的櫃子上竟是一大團一大團帶血的紗布,那眼淚更是止不住,到了床邊,哭著叫了一聲,“昶軒……”
虞昶軒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微微地睜了睜眼,那眼瞳裡的光竟是散的,彷彿不認得人一般,又糊里糊塗地把眼睛閉上了,他渾身是傷,不能蓋被,只拿了輕薄的毯子軟軟地覆了一層,而露出外面的胳膊全是青紫色,腫得老高,竟是個皮開肉綻的模樣,更不消說別處了,虞太太大慟,幾乎要昏厥過去,要被瑾宣和敏如架著才站得住,戴醫官在一旁對瑾宣道:“還是先把你母親扶出去罷。”
瑾宣點點頭,和敏如一起扶虞太太出去,就聽得虞昶軒忽然含糊不清地發出細微的聲音來,瑾宣嚇了一跳,虞太太卻沒聽清楚,就慌道:“昶軒說什麼?”瑾宣忙就道:“呻吟了兩聲,倒不像是說話。”
琪宣在一旁道:“好像是說……什麼軍的……”
瑾宣道:“這是還掛念著陸軍部的事兒呢。”她這樣敷衍過去,一旁的敏如就擦著眼角的淚,道:“我倒覺得像個人名。”瑾宣就擋住了敏如的話,道:“恐怕不是,大嫂和咱們都聽得真,他念的可是什麼君,卻不是君什麼。”
敏如把嘴一撇,就要說話,對於她們姑嫂之爭,虞太太早就是洞若觀火,這會兒心煩意亂,便誰的面子也不給了,皺眉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裡費這些心思,都給我閉上嘴罷。”
這話就按住了瑾宣和敏如的話頭,她們都一起陪著虞太太到北面廳,瑾宣讓琪宣和敏如在那裡陪著,自己存了個心思,從北面廳走出來,見副官吳作校還站在樓梯口那裡,便走過來壓低聲音道:“這是怎麼了?昶軒和平君出了什麼事兒?”
吳作校道:“這個……二小姐得去問五少。”
瑾宣就咬咬牙,恨道:“他現在那個樣子讓我怎麼問,你去看看你們家五少,還想著那個女人呢,你快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他這樣糊里糊塗的,若是說出點什麼不該說的夢話,叫我母親聽到了,我還能給你們搪塞搪塞。”
吳作校見不能隱瞞,便把十幾天前在楓臺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瑾宣當然是一臉震驚的模樣,半晌道:“竟有這樣的事兒,那平君現在人呢?”吳作校就道:“走了,我們一開始還以為葉小姐去了東善橋她母親那裡,後來顧侍衛長派人去探查,竟發現東善橋的宅子裡也沒了人了,她和她母親竟都走了。”
瑾宣更是怔在那裡,半晌道:“昶軒怎麼說?”
吳作校道:“五少從葉小姐走了以後,就回了官邸這邊,再沒提葉小姐的事情,我們也不敢說,都以為他把這事兒給忘了,可誰知今天就出了這麼一個……”
瑾宣聽得這半天,才明白了今日這事兒的前因後果,這會兒就替弟弟心酸,更是心痛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只從肋下的旗袍釦子上抽出一條手絹來,擦擦泛淚的眼眶,站在那裡低聲說道:“他沒忘,他這輩子好容易認真了這麼一回,他怎麼可能忘得了。”
虞昶軒這一身的傷,直到將近半個月才能下床走動幾步,傷勢才稍稍好了一點竟就回了楓臺,虞太太攔都攔不住,沒辦法只好依從了他,戴醫官就每日到楓臺來給虞昶軒換藥,再回官邸向虞太太彙報。
才下了些雨,房間裡的窗戶開著,墨綠色的洋式窗簾就在那裡隨風吹拂著,一陣熱風一陣涼風地交替,吹在人身上,只讓人一陣陣地煩躁。
虞昶軒躺在床上,定定地望著窗外,窗外的景物卻彷彿是蒙了一層霧,漸漸的很不清晰,烏瞳裡的目光彷彿是散了一般,他覺得冷,從心裡往外散發著的冷,窗外的光照到烏木格子上,支離破碎的。
黃花梨木梳妝檯上面掛著一面迴文雕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