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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這還是陸驚雷第一次見到公孫筠秀把頭髮披散下來的樣子,髮絲烏黑強韌,讓她小小的腦袋足足膨脹了一圈。都說性子軟的人,發也軟。公孫筠秀的頭髮,倒是和她的性子不太相似。

這麼想著,陸驚雷掬了一束在手裡,繞在指上,輕扯至唇邊,露出一個略帶痴傻的笑容。

公孫筠秀看不見他的臉,也沒有和他一樣的盪漾心思,她心裡盤算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按捺住心頭的焦慮,她放下碗筷,輕輕說:“聽說,在朗夷國有個習俗,新人成婚時要飲交杯酒。”

陸驚雷仍是摟著她,有幾分好奇:“我也聽過。那個喝了就怎樣?”

“北澤沒這習慣,我也不太清楚。大約就是祝福新人和諧美滿吧!”說著,公孫筠秀拿起酒壺,把酒倒進一旁的空碗裡。祁風寨的人喝酒向來豪邁,從來不用酒杯這種東西,所以無人為他們準備。

差不多倒了小半壺,碗裡的酒才算滿。公孫筠秀小心翼翼地端起來,奉到陸驚雷面前,問:“夫君,可願飲上一杯?”

酒香四溢,卻不及公孫筠秀那聲“夫君”來得醉人。陸驚雷就著她的手,將唇湊上去,視線鎖住她的面龐,一口一口飲盡碗中美酒。胸中甜美讓他忽略了酒中苦澀,醺醺然,他瞧見她的笑容。從無到有,淡如微塵,帶著勉強和隱憂。

“竹……”

從來沒有見她笑過,陸驚雷摸了摸她的臉,小心翼翼地靠近。鼻尖擦過她的面板,嗅吸著脂粉甜膩的香味兒,不似她,卻又是她。暖意自胸中盪漾開來,癢癢的,撩動經絡,拂過百骸,讓他久久的,久久的,不願離開。

忽地抱起公孫筠秀,不顧她的驚慌,陸驚雷只想快些將人丟到身後鮮紅的鴛鴦錦被上。呼吸不可控制的急促起來,手腳卻突然變得痠軟。在男人最需要雄風的一刻,陸驚雷突然感覺身上湧起一股異樣。不同於之前的情動潮湧,而是實實在在的異樣。

倏忽,公孫筠秀跳出了他的懷抱,他一伸手,什麼也沒抓住,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髮尾掃過自己的手背。他想站起來,卻直直跪跌在地,腹痛如絞,呼吸急促。

“快,去叫大哥……我好像中毒了……”

陸驚雷說得急切,公孫筠秀卻只是直直地看著他,就像盯著一條危險的毒蛇。有什麼,豁然呈於眼前。

“是你下的毒?!”

說話間,陸驚雷不敢停頓,立刻將手指伸進嘴裡,摳住喉嚨,企圖把吞下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公孫筠秀一不做二不休,取下牆上的七絃琴,用力揮向他。只聽“砰”地一聲悶響,琴身裂成了兩斷,陸驚雷也不堪重擊,倒在了自己吐出的穢物裡。

公孫筠秀鎮定地放下手裡的半截殘琴,用衣袖擦去額角滑落的冷汗,馬不停蹄地吹熄了房中的花燭。

仲夏長夜,月光皎潔,投在窗上,拉出長長的稜影。

作者有話要說:

☆、逃亡

一襲紅衣,一頭亂髮,公孫筠秀鬼魅一般出了屋子,遠遠聽到嘔吐聲音不斷,想是祁風寨的還有人也和陸驚雷一樣毒發了。她摒住呼吸,一路躲躲藏藏,確定沒人發現,便像發了瘋似的一路狂奔而去。

腳下的山道她已經走過數回,雖然夜裡的森林與白天不太相同,但只要方向不錯,她總能去到想去的終點。不停留,不回頭,她不想給自己任何時間去反思之前的作為。

薄薄的繡花鞋擋不住硌人的山石,無情的枝蔓勾破了她的衣裳,她不管不顧,因為她明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呼——呼——

終於見到那棵挺拔的銀杏樹,公孫筠秀氣喘吁吁地走過去,倚樹歇了一小會兒,才慢慢走到懸崖的邊緣。

月色正好,照得遠處山巒起伏如畫。崖下深潭映著月影星相,仿如另一片天空。

公孫筠秀出神地看著,靜止的身軀融在夜色裡,幾乎化作一尊石像。就像急於證明她還擁有知覺,山風狠狠地吹拂她的長髮,搖擺她豔紅的裙裾,不遺餘力晃動山中樹木,直晃得沙沙作響。終於,她有了動作,先是輕輕退了幾步,而後一個衝刺,縱身躍下。

眨眼之間,恍如隔世。

巨大水花擊碎了潭中明月,公孫筠秀連自己的尖叫都來不及聽完,就被冰冷的潭水完全吞噬。即使到了水裡,下墜的趨勢仍未改變,明明觸到流水,卻還是無所憑依。壓在身上的力量越來越重,越來越沉,無形的雙手拖拽著她,將她拉向黑暗未知的深處,悄無聲息地熄滅生命燈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