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此間的主人,優雅從容,人淡如菊,但清冷一笑卻比明刀明槍帶來的肅殺之氣更令人心驚膽戰。
此刻殿內當然並無肅殺之氣。
吳帝許知言甚至正與皇后慕容雪悠然地下著棋。
許知言著了一身家常的霜白衣衫,輕袍緩帶,隨意散漫,雖有些病容,眉梢眼角的淡淡倦意和淺淺細紋反讓他多出幾分雍容卻出塵的氣息;
而慕容雪一襲深青翟衣,繡五色翟鳥,飾朱錦青緣,系白玉雙佩,雖未截鳳冠,如雲高髻上依然綰著丹鳳朝陽鑲寶大掛釵,璀璨珠輝映著柔潤肌膚,端的盛顏仙姿,貴氣逼人。
迥然不同的氣度,卻一樣的端雅從容,唇含笑意。
徐徐縈纏的心字篆香中,這座不知染過多少人鮮血的武英殿,居然也生生地被逼出了幾分恬淡寧謐。
見許思顏等過來行禮,慕容雪忙叫人扶起,喚許思顏到近前來,仔細一打量,便衝許知言笑道:“到底外面不抵京城省心,瞧瞧咱們的太子,黑瘦了許多。咦,從悅怎麼也瘦些了?”
許知言亦打量著他們,淺淺笑道:“男孩兒本該多出去走走,黑瘦些不妨。木槿,你怎麼也瘦了?”
木槿笑嘻嘻地行至他跟前,如往日般為他捶著肩,說道:“外邊好吃的太少了,我總是吃不飽,自然瘦了!回府裡明姑姑一樣不許我多吃。父皇可得多疼我,在宮裡裡多預備些好菜式好點心,讓我吃得飽飽得再回府,省得越長越瘦。”
許知言微笑道:“有道理!思顏,你也需多留心些,別讓明姑姑把太子妃餓著了,損了身子。何況瘦女孩兒不好生養,於延續皇嗣不利。”
他抬頭看向慕容雪,“依依
至今一無所出,大約便是太瘦的緣故。阿雪,你無事也需多勸勸,雖說女兒家容貌要緊,到底也要保重身子。自古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慕容雪笑道:“可不是呢,素常我也勸過她,可惜她心裡眼裡只有太子府,整日裡折騰著太子府的那點子事,生生把自己累得那樣清瘦。”
木槿便低眉斂目,憂愁地嘆息道:“說起這事,我也正要回稟母后呢!依依表姐太過操勞,已經病倒了!太子心疼,正急急喚了御醫趕緊診治調理著,太子府內務都交給我先打理著。母后,我從未當過家,笨嘴拙舌的,只怕日後訛誤不少,還得求母后多多指點呢!”
慕容雪頓了頓,微笑道:“依依無非身子弱些,哪來什麼大病?若照管不來,一起商量處置即可。”
她憐愛地瞧向許思顏,嘆道:“當日抱在懷裡只知啼哭的小小孩兒,一轉頭已是這般高大健壯的男子漢,又怎能怨得咱們老了?”
她最後一句話,卻是跟許知言說的。
許知言淡淡而笑,“阿雪說的是。以後這大吳,終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
那邊李隨見太子等人到了,在門口輕輕一拍掌,那邊已有一隊小太監行來,無聲無息地將一道道羹菜排到另一側桌上。
許知言起身走過去,漫不經心地向木槿輕笑,“再怎麼笨嘴拙舌,該學的還是要學。如今不學著管理府裡內務,日後又怎麼管理後宮事務?你別忘了,如今你母后身上的擔子,早晚會落到你身上!”
慕容雪溫婉而笑,“皇上說的是!其實我年輕時也笨嘴拙舌的,虧得皇上細心,處處擔待。”
木槿便向許思顏一笑,“太子酷肖父皇,想來也會處處擔待我。”
許思顏笑道:“你都這樣說了,我能不擔待?”
卻覺背脊上被她打過的地方隱隱生痛,不由暗自腹誹,若敢不擔待,這小粉拳換作大鐵棒,憑誰也吃不消吧?
說話間幾人已按尊卑坐了,許知言輕笑道:“都是一家人,只管隨意吃喝說笑,不用拘束。從悅,這酒是秋露白,小時候你和思顏淘氣,叫小太監從御廚房裡偷出來喝的,就是這種。”
許從悅忙應道:“是!”
白皙的面龐卻已泛了紅,桃花般殷豔,更顯得一雙桃花眼瀲灩生輝。
許思顏卻已忍不住笑出了聲。
木槿坐於他身側,連忙牽他袖子,問道:“又有什麼典故?說來聽聽!”
許思顏捏捏她的小圓臉,笑道:“哪還有什麼典故?父皇不是說了?咱們那時候小,不讓喝酒,所以從悅悄悄和我說,不如偷些來喝……偷酒倒是不難,藏了不被人發現也不難,難的是喝酒後不被人發現……”
木槿立時明白過來,“必是喝得滿口酒氣,於是被父皇發現,狠狠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