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高位妃嬪,起碼都有個地方住,至於如徐循等有名有號的高位妃子,按太祖、太宗的慣例,已算是皇帝的庶母。不管帝位傳承時她是否險些殉葬,度過了這個風波以後,自然就要被當作是庶母般尊敬起來,各色供給,也不會少了去了。
另一方面,夫主已去,從此是寡婦身份了,自來寡婦門前是非多,本人更要謹言慎行,不能沒事老往外跑,又或者是老作興些新鮮事兒。即使是太后、太妃,也沒有例外的道理。徐循還是皇貴妃的時候,想去西苑跑馬,說聲就去了。如今這都一年了,她雖然就住在西苑附近,但愣是沒有去過西苑一次,而是安穩在清安宮裡住著,大把閒暇時光無處打發,不是去兩宮請安閒話,就是和仙師往來。教導子女功課為人,已經是她的主業,除了孩子們上學的時間,徐循現在都儘量和他們呆在一起,把握住孩子們出嫁、就藩前最後的這幾年相處時光。
除此以外,什麼看戲呀、打馬啊、看球啊,這些娛樂活動,和太后太妃等緣分較淺,起碼這三年是不可能出現的,再過上幾年,等皇帝大了,選秀成婚以後,宮裡有什麼節慶,尊奉她們過去參與,那是有的,在沒晚輩的情況下自己大肆取樂,傳出去都不像話。——也所以,這太后、太妃不論從前氣性多大,榮養以後,在沒媳婦的情況下,多數也就比較安生。畢竟就是要鬥,也得有物件才行,連斗的物件都沒有,難道眾人間還為了誰得的份例花色好些而勾心鬥角?天知道就是打扮得再美再好,又有誰看?
自來宮怨詩詞,描述的多都是君王有別幸,獨守空閨的美人心態。不過在徐循看來,最可怕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漫漫的將來,現在三人都有女兒傍身,還好些。等到若干年後女兒都出嫁了,壯兒也就藩了,宮裡就皇帝一個子嗣,而且可預料的,隨著他年歲長大,開始親政,對父母一輩的關注也會越來越少。就這麼幾人住在西宮,天天大眼瞪小眼,關在屋裡沒有一件事去做,甚至連勾心鬥角都沒動力,從這裡到七十歲,還有漫漫三十多年,如果沒個愛好,這種完全是一片死水,連絕望都不曾有的沉寂生活,相信是很難捱的。——也難怪昔年的太皇太后會如此熱衷於介入宮務,徐循也是到了這份上,才明白原來從前很羨慕的太妃、太后的生活,也不是那麼有趣的。太后還好些,不論是和媳婦鬥還是揉搓媳婦,好歹都是名正言順,身為太妃,只管榮養也就是了,即使是想在宮裡興風作浪,也沒人配合。無聊無處排遣,若沒有愛好的話,很容易就憋出病來,比如文廟貴妃、敬太妃、賢太妃等,都沒活過五十歲,算來,太妃的日子都沒過滿十年,人就熬不住了,本來健康的身體,也給閒出病來了。
她自己還算好些,並不是那種一腔熱血全都傾注在子女、爭寵身上的人,現在寵無可爭,便專心子女,相信日後壯兒就藩,點點出嫁以後,也能找到點愛好——徐循現在就刻意在培養自己對琴棋書畫的熱情。
以前雖然也受過培訓,不過當時心不靜,琴棋書畫也好,春技也罷,其實都是用來接近皇帝謀求寵愛的晉身階,徐循反正從不知道她的同僚裡有人學這些是單純出於愛好的——真正是寄情於雅玩的估計只有養花的曹寶林。後來開始管宮、管孩子、管服侍皇帝了,更沒心思琢磨這個。現在心靜了,接觸起這些學問,倒覺得妙趣無窮,徐循愛畫,從前不知如何去練習,只學了皮毛,厚著臉皮說能畫兩筆而已。如今她正和韓桂蘭學著打基礎,畫花鳥,等日後有小成了,還打算請女學內的先生過來繼續往深了教。聽說內書堂裡有兩個小宦官,曾在先帝供奉的名畫家身邊學過,徐循也打算讓他們過來指導一下,自己就做個再傳弟子。
彈琴得留指甲,被她放棄了,其餘下棋、練字,韓桂蘭也都是很好的伴兒,她雖然是朝鮮人,但出身朝鮮大族,也算是名儒世家,衣食住行上可能比不過國朝富戶,但論文化教育,底子卻是要比徐循等寒門小戶女厚實得多。板起臉來可以教壯兒為人處事的品德,放下架子,又是從抽陀螺到行射覆酒令都能玩轉的行家。徐循原本壓根不知道圍棋的許多講究,得她指點,才明白許多定式的妙處所在。
“哎呀,這一飛飛錯了。”才落了子,徐循就又算出了不對,方才就看到右下角一塊棋子要她聯絡解圍來著,可這一子落下去,才發覺自己堵死了一個氣眼,倒搞得自己在中盤腹地的根據地少了好幾口氣。
心虛地看了韓桂蘭好幾眼,她囁嚅了一下,方才央求道,“這——能悔一步嗎?保證這一盤就悔一步。”
韓桂蘭和她相處有近十年時間,哪能不知道徐循的性子?她泰然道,“娘娘,觀棋不語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