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聳了聳肩,笑道:“我沒什麼能給你了”,說著引疆西去,白馬奔入了無盡草莽裡。
江湖上再沒有人見過瑤光。
很多年之後,有人傳他白衣縱馬,到四海雲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三:梧桐秋,落盡九瓣不是梅
煙出雲入。
多年以來,武當的山門不曾有過這樣的煙雲。一支綠萼初綻的梅枝從霧裡探出來,輕悠悠拂散了眼前的雲,沿階走上來的,是一箇中年人,領著穿粉色襦衫的四歲小姑娘。
三清真人細視著眼前杏眸粉腮的小朋友:“你是風流劍梅彥襄的女兒,是不是?”
小姑娘想了想,笑道:“錯,我叫梅辭珠,他是我爹爹。”
三清真人微微一愣,隨即與眾撫掌而笑:“小朋友有趣得緊。梅六領你去崑崙求師,如何又回武當來了?”
梅辭珠不懼不窘,盈盈道:“又錯。”梅彥襄見女兒言出異眾,忙低聲道:“辭珠,不可胡鬧!”說罷又一拱手:“童言無忌,請大師伯莫在意。”
三清真人捻鬚笑道:“且聽小朋友怎麼說。”
梅辭珠開口道:“父子不同朝,爹爹怕我是梅六的女兒,師兄姊們看在師叔面上待我偏私,便領我去崑崙拜師。崑崙的白帝前輩已收了一個弟子,似有收我之心,卻指著一邊襁褓裡的小娃娃,說她爹爹是忠臣烈子,他最是敬服,她孃親臨死前請求崑崙收留孩兒。他雖想收我做弟子,卻不能背諾,問我當怎麼辦。”
三清真人微笑道:“你如何說?”
梅辭珠仰頭道:“我不願這前輩為難,便說與爹爹回武當去。武當崑崙同是修道門派,向來師兄弟相稱,這樣我既算他的弟子,他又不曾背諾。真人,是不是啊?”
三清真人聞言,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這小娃娃好生伶俐,便叫‘忘憂’吧。”
梅彥襄一聽此言,知道師伯已收她入門,當即道:“辭珠,快謝過你太師伯。若能得太師伯教誨,那更是福緣。”
三清真人笑道:“老兒年紀長了,懶動筋骨,劍宗的功夫教不了這娃娃。她聰敏有靈,投在術宗門下最是合適。容崢。”
梅家父女回頭看,只見一個白衣少年越眾而出,道:“弟子在。”眉飛入鬢,清俊英氣。
只聽三清真人道:“忘憂,容崢師從我師弟松陽子,如今暫代術宗宗主之位。”
梅彥襄見這少年不過十七八歲,竟越過年長三四十的師叔伯當上術宗宗主,非天賦異世所不能及,忙關照道:“還不叫師父嗎?”
很多年之後,梅辭珠仍記得這個少年領著她走過鏡湖,走過茫茫青峰,那天的武當雲霧未開,那襲白衣如雪走在玉階上,如同出入幻境的仙人,朝她微笑道:“忘憂,忘憂,為什麼不叫作無憂呢?”
然而從那天起,半個月過去,他從不教她術法,甚至沒有一句教訓。她問得多了,容崢才道:“他們說我最大的本事是預言,而世上最無用的東西,也是預言。”
梅辭珠笑起來,脫口問道:“準則多災,不準則廢,對不對?”
容崢一怔,望著這個笑吟吟的小姑娘許久不語,緩緩地道:“旁人用劍,忘憂,我教你當世無敵的刀法,好不好?”
梅辭珠蹙了蹙眉,道:“可爹爹說,江湖最厲害的人是崑崙的白帝。”
“很多人學會無敵的武功,卻不能成為無敵的人。劍有劍心,刀有刀意,唯有遵從,方能雋永。可是許多人不能遵從,所以天下第一的人,往往只有一個”,容崢袖中一翻,修長的手指間扣著一把沉黑短刀:“而蓮花刀的刀意是,忍。”
那是梅辭珠第一次見到蓮花刀,刀本身、使刀的人、甚至叩刀的手,都那麼好看。
“使蓮花刀,須守兩戒:一,與人相鬥,只令出生,不令入死;二,站定便打,生死關頭,不能移步。”
容崢死後的幾十年裡,她才漸漸悟出,絕對隱忍、克己,這就是蓮花刀的“非人之忍”。
那時的她曾問:“師父,這兩戒你能做到嗎?”容崢微笑:“我不能,所以我不是天下第一。”
年幼無忌,梅辭珠咯咯笑起來:“我能。”
冬去春來,轉眼兩年過去,容崢在每月十五都會帶她下山去玩兒,像兄長照拂著年幼的妹妹。
就在那天黃昏,她第一次見到容崢殺人。
錚一聲,割風斷雨般的銀光突起,與此同時,一雙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忘憂,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