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已將這套劍法練了八成。沈秋水見他天資聰穎,又生性好學,言語之間和緩了不少。
夏承祈見沈秋水和顏悅色,便恢復了大大咧咧的本性,開口就叫:“師尊!”
沈秋水卻道:“不必叫我師尊,我不是你的師尊。”
夏承祈聽了大感沮喪,只道自己習藝不精,越發勤加練習。沈秋水也悉心指點,傾囊相授。
一教一學,如同往日。只是沈掌門不收弟子的傳言,再一次得到了印證。
流年更迭。武當掌門深居簡出,就像武當山上的朝來暮去、浮雲來散一樣,絲毫不變。
沈秋水看著新一批上山的小弟子,一張張稚嫩的臉孔,都有似曾相識的熱血、天真。
新弟子裡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容貌可愛精緻,唯獨那一雙眸子,冷冷地打量周圍所有人。
沈秋水走到她身邊,俯身道:“這是哪家的小娃娃?”
那小姑娘並不答話,只道:“我要你做師尊!除了崑崙,武當是最強的門派,而你是武當武功最強的人!”
沈秋水一怔,不覺微笑道:“你很喜歡最強的武功?”
小姑娘頓了一頓,忽然抬頭望著他,脆生生地道:“報仇,我要報仇!”
沈秋水臉色微變,驚起波瀾後不著痕跡地和緩,回頭囑咐道:“帶她去劍堂,和其他人一同修習。”
數月之後,就是這個小姑娘每夜偷偷下山,武當眾人勸誡無用,最後被送到掌門跟前。
沈秋水看著一臉委屈的小女孩,道:“私自下山是本門大忌,你知不知道?”
小姑娘點點頭:“知道。”
沈秋水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既然知道,為何不聽師姐的話,還要一犯再犯?”
小姑娘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輕聲一字一頓地道:“師尊,能不能,跟我下一次山?”
夜色裡有螢火併行。沈秋水望著茫茫天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他和武當同伴們策馬回山,除了這樣的螢火,這樣的夜色,還有他從未對人說起過的一番衷腸。
只是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沈秋水心中悵然。
他跟著小姑娘在青青的黍離叢裡左轉右轉,前頭露出一條暗河,那小姑娘回頭伸手道:“師尊,這裡。”
沈秋水走過去,暗河兩岸的地勢越來越低,藉著清輝,只見河岸邊有一座小小的密室!
小姑娘熟門熟路地引他走進密室,點亮了燭火,回頭竟已撲簌簌流下淚來,哽咽道:“我叫唐贏兒,我是唐家堡的人。師尊,你知道唐家堡嗎?”
沈秋水心中驀然一動,只道:“盈兒?”
“不是盈兒,是贏兒。我爹爹是唐家堡的唐熹,我要贏過所有人!”唐贏兒說到這裡,忽然拉著他的手走到內室,指著並排兩座墳碑中的一座,嗚嗚哭道:“都是這個壞女人,聽說她射死了我伯伯,她害了唐家堡!伯伯一死,從前好多人都來打咱們,唐家堡死了一百三十六口人!我爹爹好慘好慘,他武功好高,竟是被餓死的!師尊,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她說著忽然抽劍,將刻著“姬少息之墓”的木牌攔腰斬斷,一面忍不住淚如雨落,孩子氣地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唐贏兒哭夠了,抬手重重地抹去眼淚,眼中閃出怨毒的目光,抽噎著道:“她雖死了,聽說卻有個哥哥叫姬海夜。等我長大學成,定殺光姬家!”
青光照落,沈秋水聽著女孩的淒厲哭聲,看著地上的故人墓碑,經年靜如止水的心忽然劇烈顫抖。
多少年前他日夜枯坐,回憶一生至慟,便是失去妻子的那一剎,而平生最難忘,卻是那個騎著青鹿的少女盈盈一笑。
繁盛之極,凋敗之速。遇劫有因,豈非天命?這些年他自以為參悟大道,早已心無波瀾,卻不敵今夜所見所聞的震撼。
沈秋水,這是你的報應嗎?
“別哭,別哭”,他沉默許久,緩緩地俯身抱起不住抽噎的小女孩,柔聲道:“贏兒,聽不聽師尊的話?”
唐贏兒輕輕點頭道:“聽。”
沈秋水抱著她,望著地上斷成兩截的墳碑:“這個人愛你的伯伯,絕不比你差,當時的因果太複雜,師尊以後再告訴你。不過錯怨無辜、胡亂報仇,是不是武當弟子所為?”
唐贏兒抽噎著搖了搖頭:“不是。”
沈秋水微笑起來,忽然開口,緩緩地道:“師尊帶你走,帶你下山。師尊有武功,沒有人再敢欺負你。等師尊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