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忘著四世前生死相許的戀人,眸內是如海的慟悔和深情:“無波,我記得了,在你的鮮血噴出時,我記起你尋我四世的苦。無波,我來了。”
晚了。她輕搖螓首,正回身,一口湯入腹。
“無波——”兩三小鬼阻住了男人慾撲來阻攔的身形,“你的怨,你的恨,我均能體會。下一世,下一世讓我尋你,吃你吃過的苦,痛你受過的痛,可好?”
紅繩沒,姻緣斷,遲了。她將一碗孟婆湯喝得點滴不剩,昂首向她的往生處。
留在男人眼中的,是那張臨去時無喜無憂的絕世容顏,他既痛且悔,卻無力迴天。“無波,下一世,我來找你,我來找你……”男人念念未忘,已到孟婆前。都是這碗湯呵,斷了他和無波四世的緣,喝下去,又要到哪去尋無波?
“喝。”千年如一日的孟婆惜字如金。
男人垂眉接碗,送至唇邊,緩緩飲盡。但跨過橋後,揹著閻殿眾司,吐出了壓在舌下的最後一口,默唸道:“無波,我不要再忘,你要等我尋你啊。”
——————————————
料理完凡塵兒女的痴怨,輪到了執司別人生死的閻王與判官。仙界五百年一巡的入世輪迴,今時排值到他們了。
老大優先,閻王抽出一支籤,交給代他臨時接掌冥界百日的閻司。
閻司啟開以神印加持的籤封,掃一眼。“請閻王服下隔塵丹,入凡歷劫。”
閻王端著閻王臉,袖揮處,身形漸杳。
排在之後的判官但見,咂咂嘴,向著閻司好脾氣一笑:“臨時長官,給屬下挑個好人家唄。”
閻司皺眉看著這個一向吊兒啷噹毫不珍惜冥神形象的同僚,信手拋了一支在其面前案上。
判官笑嘻嘻捧起來,竟自行拆解窺密:“沒關係,沒關係,反正要食隔塵丹,前塵往事都忘忘,想要記得也是難。唔?”臉色倏地變得難看,抬眸惡狠狠盯著閻司:“怎會這樣?”
閻司閒涼挑眉:“怎樣?”
“你……他……我……你早已知道?!”
閻司不予置辭。
“天……地理何存?我在地府受他欺壓也就罷了,好不容易到人間逍遙一回竟然還要……”
“天意如此。你再行拖延,只會弱小他更多。”閻司大方地予以開解,其實內心實在是解氣得很——送走這尊頑劣地大神,終於能清淨些日子了。
判官雖心有不甘,亦是天意難違。一路嘟喃抱怨,至往生門前,突然看見了本應投胎多時的“人”,詫異地拉住押解的鬼差,問:“她怎還未上路?”
鬼差答:“方才往生門出了故障,屬下領她到別處等待,甫回不多時。”
這樣一來,那邊的產婦豈不是要難產了?判官瞥了一眼喝罷孟婆湯已面色呆滯的她,心頭憐惜之情又形氾濫之勢,大掌置其頭頂,唸唸有詞道:“前世雖已忘,愛根未曾消。來世常歡笑,無憂亦無惱。”
豈知,他一時的別出心裁,已使他們各自既定的人生軌跡徹底改變。
第一卷 第一章(上)
春有百花冬有雪,夏有涼風秋有月。春風再綠江南岸,又是一年好時節。
春風中,春草搖搖,春花招招,春意蔥蔥蘢蘢,春語縹縹緲緲,連帶得那簪花少女,浣衣少婦,一個個,也都笑若春風搖,美若春花招。
“春光處處好,枝頭春意鬧,李花白來桃花紅,蝶兒樂逍遙。春光處處好,枝頭春鶯吵,杏花嬌來梨花俏,蜂兒忙裡笑……”
聽見這鮮嫩快活的歌聲,溪畔的浣衣諸女無不都會意一笑:君忘忘來了。
想這君忘忘,稱得上是她們這楊柳城的奇人。自在娘肚子裡時,打滾翻身之激烈度曾讓人認為裡邊的鐵定是一個頑劣粗壯的黑小子,卻也幸虧她在孃胎裡的不老實,使已習慣了折騰的君母熬過了三天兩夜的陣痛期,雖有驚卻無險地產下了她。而等玉琢粉砌的女娃呱呱落地,所有人傻了眼,就這麼個小小的人兒,怎麼有那個氣力?
但隨著這娃兒的年歲漸長,親戚朋友街坊四鄰方明白,她在孃胎時的頑劣,實在是不算什麼,好歹那時她折騰的僅是她的老孃。且看忘娃娃時下的豐功偉業:
鎮上大財主的小兒子當街調戲少女,她徒手抓了條蛇就拋進人家的褲襠,嚇得那仁兄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之後一聽到君忘忘三字便大喊“有蛇!有蛇!”……
鎮北書香門第張家的女兒依恃幾分姿色,戲耍鎮南窮書生並以此當飯後笑談,恰巧這窮書生是君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