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親眼睛一眨一眨,沒了聲兒。
“媽,我走到這一步,人家總會在後面說三道四,人要是全部聽進去,怎麼還可能活得下去?”
危難時等待一雙相助的手,何其困難,她已不想再有奇蹟,她只想不聽、不說、不解釋。
她打電話約常孝銘出來吃飯。
“玟玟,你現在的經濟條件也一般,為什麼老請我吃飯?”
他畢竟是個老人,有點社會閱歷,知道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坐在桌子旁對她坦白道:“如果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就儘管直說,力所能及的一定會幫忙,我是看著你長大的,難道對我也要像個外人一樣兜圈子使心眼?”
蘇玟苦笑:“常叔叔,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是爸爸以前最要好的朋友,你還怕我會害你不成?”
常孝銘低頭想想,這才笑了:“我老了,整天疑神疑鬼的犯混,你可別笑話我。”
“哪裡,一定是平時工作壓力太大吧,常叔叔,現在公司裡對你還好嗎?”
“嘿!怎麼會好?如果不是還想靠我這點技術能力,他們早把我踹出公司大門了。”
一提起工作,常孝銘立刻拍著大腿開罵,把平時受的窩囊氣一通狠命發洩,他指頭點著桌面,一條條向蘇玟控訴。
“管採購、銷售、人事的老人全部撤了下來,更別說財務室的那些人了,都換成了段綾的鐵哥們,一群三十歲左右嘴上沒毛的臭小子掌握大權,什麼事情都幹不好……”
蘇玟臉上只是微笑,不停為他倒酒挾菜,同時把耳朵豎得老高,一字不漏地全部記了。
等常孝銘喝酒換口氣時,她輕輕問:“這些人真是對業務一竅不通?持專業文憑的大學生總不會這麼無知吧?”
“哼!”常孝銘聞言丟下筷子,冷笑,“玟玟,有文憑又有什麼用?不到工廠裡去體驗一下,一道道工序做一遍,怎麼會明白其中的問題所在?要是不進車間,這些大學生還不如我手下的小徒弟呢,他們知道怎麼樣選擇材料嗎?知道國外機器與國內機器的區別在哪裡嗎?要我看,只是一群光說不練的吃貨,偏偏喜歡拿主意裝腔作勢,受了騙都不知道。”
“哦?他們受過騙嗎?”
“怎麼沒有,上次裝置部的人提出要去德國進口一輛鍛壓機,說是國際最先進的一種機床,花了近十萬塊美金,又是運輸又是安裝,機床是買回來了,可到現在還放在倉庫裡養灰呢。”
“這部機床不能用嗎?”
“能用,怎麼不能用?但是cāo作人員培訓費用沒有做過詳細預算,機床上的模具也是德國特製的,一套模具要美金二萬塊,兩個月必需換新一次,而且這機床對材料硬度要求特別高,材料太軟加工處會卷邊生出毛刺,影響到尺寸測量,於是每批材料又多出近十萬的開銷,這些成本事先都沒有人算過,等機床開動後,再想到去算相關費用,連段綾自己都傻了眼。德國人的東西是好東西,就是咱們用不起,這就叫做——不適合中國國情!”
常孝銘說得起勁,蘇玟也聽得津津有味,始終用眼神鼓勵他,更引得他長篇大論不斷。
“玟玟,若不是這些啞巴虧吃得太多,公司哪會倒得這麼快?現在他們自己也知道是缺乏經驗,許多重要合同不得不拿來給我看,從技術上先肯定一下,不是我誇口,若是我哪天在合同上擺他一道,叫他傾家蕩產也是可能的,從這點來說,他段綾就該好好尊重我,老老實實發給我一筆養老金。”
“不錯!”蘇玟點頭。
她溫柔地聽他發牢sāo,自從段綾接管公司後,常孝銘的rì子的確不好過,為了區區兩千多塊的工資收入,委屈在不懂行的毛頭小子下討生活,眼看原先的朋友紛紛散盡,各自為生計奔波蒼老,除了蘇玟,他甚至找不到傾訴的人。
他低了頭,常常凝視杯中清酒,滿臉鬱悶苦澀難言,然後一口氣全灌進喉嚨去。
“常叔叔,你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願望?願望是你們小孩子的事,我現在只想拿到養老金,之所以還這麼拼命地替段綾幹活,只想能替公司再賺點錢,他心裡到底有個數,退休時大家坐下來將心比心的講道理,我不信他就一點人xìng也沒有!”
“常叔叔,你看段綾對我做的這些事,你覺得他還會有良心嗎?”
“……”
常孝銘很快地醉醺醺,卻又不是那種放肆大膽的醉漢,苦惱人容易遇酒而倒,於是更苦惱,他用力捏了杯子,埋頭喃喃說個不停,連蘇玟也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