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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錢不夠。接下來,一瓶面霜、一頂帽子、一條圍巾被依次收入單肩包中。李硯硯此時仍沒停止她的閒逛,她穿過被皮鞋簇擁的過道,與男裝區擦肩而過,沒有理會學習用品專區的售貨員,直到聽見耳畔傳來一聲清亮的呼喊:“李硯硯,你好呀!”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李硯硯在輕微的顫慄後保持一貫淡定的神色轉身。她面前是一整面玩具貨架,上面擺滿了做工參差不齊的熊、狗、貓和兔子,它們都一動不動地躺在原位上微笑著與她對望——除了貨架左側邊緣的一隻兔子。那是一隻漂亮的兔子,臉上鑲嵌著琥珀色的大眼睛,穿著恰好合身的牛仔揹帶褲,看得出來,她是一位普通工人在自己枯燥乏味的玩具製造生涯中的巔峰之作。兔子朝李硯硯揮了揮手,露出雪白色的小牙齒,興奮地抖動身後的圓尾巴。

“唐小榶!!!”李硯硯發誓自己過去從沒見過會像人一樣活動的玩具,但她此刻卻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件事,就好像是接受她長著兩隻眼睛而不是三隻一樣,雖然李硯硯也無法透過自己的眼睛的數出她長著幾隻眼睛,如果不借助鏡子的話;她同時發誓自己過去從沒見過這隻兔子,但她也發誓她此刻自己正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只覺得對這隻兔子很熟悉,十分熟悉,彷彿她就是在她出生時被護士一刀剪斷而沒能帶出來的另一個自己,或者說另一半靈魂。她曾因自己從沒對誰感到十分親近而自豪過,但此時,面對這只不住抖動的活潑兔子,她認為自己可以停止過去那種沒有來由的自豪了。她感覺所有血液正湧向頭頂,呼吸出現前所未有的困難,她的雙腳因為缺血而僵在原地動彈不得。李硯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她引以為豪的抗爭防線在頃刻間破碎。接著她幹了一件在這種情況下任何正常女人都會幹的事:她哭了。暴雨將碎片衝得一乾二淨。

“唐小榶,小榶棣!”李硯硯突然跑向貨架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她為她付出了餘下的人民幣,她照例用圍巾裹好自己,這次也裹好了唐小榶。唐小榶將身體蜷縮在李硯硯懷裡,將自己的心臟按在李硯硯那顆砰砰跳動的心上。她們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出了大樓。

回到家中,唐小榶極不情願地從李硯硯身上爬下去,站在書桌上打量起這間狹小的臥室。她所站的書桌上深深淺淺地刻著幾個她不認識的大字,那是李硯硯在前5此搬家過程中反覆留下的。李硯硯在書桌前安置了一張椅子,椅子後面有一張單人木板床,床單下面墊著厚厚的棉絮。床的一旁是已經掉漆的五斗櫃,另一邊擺著兩個重疊在一起的搪瓷面盆。天花板看得出已經經過多次粉刷,但仍露出斑駁的深灰色空洞。唐小榶猜測那一定是星星,而她此刻正遨遊在浩瀚銀河的中央。她從沒見過星星,所以在對星星究竟應該是什麼顏色這個問題上始終保持著與主流權威相左的見解。唐小榶便在這間小小的房間安頓下來了,或許對她而言,這就是整個宇宙。

李硯硯白天出門工作時唐小榶多數時候還沒起床,這時李硯硯會在兔子毛乎乎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小心翼翼地收拾完畢出門。她最近工作起來總有些魂不守舍,領導發現了這個問題並反覆找她談過幾次話。李硯硯對此感到頗為喪氣、失望、苦惱,她不得不把這看成是人之將死的迴光返照,因為她感到自己似乎越來越不在乎在交鋒中拔得頭籌了。整個4月她都沒戴口罩,她以前的和剛買來的大圍巾不翼而飛,她竟然會在旁晚散步時去公園聞新開出的海棠花。她現在平均一週會在工作中犯一個小錯,平均兩個月一箇中等大小的錯誤。雖然在她所在的財務部門這依舊稱得上是良好的業績,但是李硯硯感到自己的生命中出現了汙點,這個汙點正在長大、擴散,就像癌細胞,正在一點點腐蝕她。她開始變得有些暴躁,但這份暴躁卻總在每晚六點半自己推開房門的那一剎那消解得無影無蹤。唐小榶會撲上來和她打招呼,將她換下的衣服理好放在床邊,誘導她發洩出橫梗在心裡的焦躁和不安,偶爾插上一兩句話。她說得最多的是“沒四的”,每當這話被說出口時她總會前後擺動耳朵。雖然李硯硯在隔日的工作中仍然表現得極不專業,但她漸漸學會了接納這樣的狀態。她當時不知道,更確切地說是來不及去細想,這個世界上有兩種東西最能改變一個人軌跡和心態,一種是習慣,還有一種是愛。

一天傍晚接近下班時,張燕突然出現在李硯硯的辦公桌前。她是一個約莫30歲的女人,李硯硯的朋友,兩個孩子的母親,她面色紅潤,身上總帶著濃濃的肥皂水和熟雞蛋的氣味,每當她加速行走,這兩股氣味便如同發生了化學反應一般轉變成一股山羊奶味,蓋過整個房間的菸草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