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懷風回到白公館,如何能安心。
第二天一醒來,先就坐在床頭,無聲揩了一回淚,後來似乎想通了似的,匆匆換好衣服,也不要白雪嵐陪,又往醫院去求他姐姐原諒。
宣代雲聽說他來了,拒不見面,連病房也不許他進,放話說,“誰讓他進來,我就把窗簾子扯成布條,自己把自己勒死!我眼睛裡,看不得這樣不乾淨的東西!”
宣懷風在外頭聽見了,看著緊閉的房門,靜靜站了兩三個鐘頭,最後被宋壬等再三勸著,才無聲地走了。
第二天,他依舊到醫院裡去,還是站在門前,眼巴巴等著。
宣代雲還是不見。
一連數日,都是如此。
白雪嵐見此,心裡擔心宣懷風退縮,不料宣懷風的表現,是十分出他的意料,雖然心情甚哀,卻擺出堅定的態度,反過來,安慰白雪嵐說,“你放心,我不是出爾反爾的人。古語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姐姐不管如何態度,我對她的態度,是永遠不改的。她一天不見我,我就求一天。我們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姐弟,總不能這一生都不見。”
宣代雲住院時,宣懷風天天到醫院裡等著。
等宣代雲出院,他便改了每日到年宅去請安。
宣代雲回了年宅也不肯相見,宣懷風便在宣代雲的小院牆外等著,每每站上一個下午。
有聽差看他這樣辛苦,悄悄拿一張小凳子來,請他歇歇,宣懷風不肯坐,只說,“由得我罷。我知道,自己該吃這些苦頭。只請哪位進去時,若是見到我姐姐,替我說一句,只要姐姐不再生氣,怎樣發落我,我也願意領。”
他素來並不是身強力壯的人,這樣長時間站著,回到白公館時,兩隻小腿都是腫的。
白雪嵐心疼得不行,親自端了熱水來,用搓好的熱毛巾敷在宣懷風的小腿上,又幫他細細地按摩,勸他說,“我看你姐姐的心情,還需要一些時日才能平復。你先養幾天再去罷。等過幾天,你身體養好了,她氣也消了,才是和解的好時機。”
宣懷風說,“這事講究的是心意,不是時機。如果把它看成一種策略,那不但侮辱了我姐姐,也侮辱了你我之間的情意。你不要勸我,就算自討苦吃,我還是要去。如果海關要我去辦公,那我白天做事,下了衙門再去也行。”
白雪嵐說,“海關成千上百的人,也不會忽然就缺起你一個來。既然這樣,你先把你姐姐的事料理了。要不,我明天陪你一起?她要打人罵人,讓她衝著我來罷。”
宣懷風立即表示強烈反對,再三叮囑說,“你絕對不能插手。我姐姐的脾氣,我最清楚,要是帶了你過去,她一定懷疑我是帶你這個海關總長過去示威呢。”
白雪嵐沉聲說,“這太委屈你。彷彿你在前面衝鋒,我躲在後面歇涼。”
宣懷風的小腿被白雪嵐一直揉著,舒服了許多,這時就把腳縮回來,換了一個姿勢,頭慢慢挨在白雪嵐肩膀上,片刻,小聲地問,“我依稀聽見說,廣東軍那邊出了事?”
白雪嵐本來不欲增加他的煩惱,不過曾答應過坦誠相待,宣懷風既然開口問了,便不能不答,說,“張副官死了。”
宣懷風沉默了一會,嘆一口氣,說,“可惜了。”
可惜者,既為張副官這樣一條是非分明的漢子失去了性命,也為白雪嵐失去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埋伏在廣東軍內的耳目。
宣懷風說,“時局越來越亂,你安的釘子,又被人拔了。我擔心你在公務上,會越來越艱難。”
其實,不僅是廣東軍近期不安分,那英國使館方面,也是一天一通電話地繼續抗議,逼著白總理拿出懲處白雪嵐的辦法,還有,首都商會一些人,看見風向有改,對在稅務上抓得頗嚴厲的白雪嵐,也隱約攻擊起來。
因此,白雪嵐這海關總長,最近並不好受。
白雪嵐把這些麻煩,一概都放在心底,對宣懷風微笑道,“公務是比往日多,但也未至於艱難二字。幾隻臭跳蚤,等我騰出手來,一隻一隻的捏死。”
宣懷風說,“好大的口氣。你這樣的自信,幸虧只是當了海關總長,若是當了國家總理,誰還敢得罪你?恐怕天底下,沒有你不敢捏死的人。”
白雪嵐說,“如何沒有?你姐姐就是一個。”
提到宣代雲,宣懷風臉上的陰霾,頓時又嚴重起來。憂愁地長嘆一聲。
白雪嵐看他睫毛輕輕顫著,模樣很是可憐,用兩隻手把他摟緊了,臉對著臉貼了貼,試探著問,“如果你已經精誠所至,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