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王秋瑩才體會她真實的意思。“如果娘娘說的是這一件,奴婢請娘娘諒解。奴婢一生只求對得起一種人,就是有求於奴婢的病人。”王秋瑩說這話時,不卑不亢地望著皇后素盈,態度似和藹的長輩一般平靜。“自從奴婢為聖上治病,太醫院在明處雖沒有百般阻撓,卻從未同心協力——只因奴婢在宮中地位尷尬。若是入太醫院有助於救治聖上,奴婢無由拒絕。”
“是你對我說,聖上至多再活一年。”素盈冷淡地說,“如今不到半年了,你卻要入太醫院,放手大幹一場?秋瑩,你是不是騙了我?他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王秋瑩閃爍其詞,說:“娘娘,我家的家訓就是如此——無論病人還有多少時日,如果他還有救,就不能見死不救。如果他還有康復的可能,就不該拖延救治讓他多受痛苦。”
素盈望著她,“呵”的笑了一聲:“我一直以為,王氏不願踏入宮廷,是出於世家的清高。現在看來,其實是膽怯!你的祖先害怕因固執而命喪宮廷。可是你已經在這裡。你以為只有我身不由己麼?你也是一樣的!”
她向秋瑩逼近一步,用更加冷漠的口吻說:“從我召你入宮的那一刻,你就不再只是你自己。你不再只是醫生,而是宮廷的一部分。你已經有了新的立場,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協助我!”
王秋瑩哆嗦一下,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搖搖頭道:“奴婢不是那種善於改變的人。”
“那麼你就不是應該生活中宮廷裡的人。”素盈漠然轉身,“宮門一開,你就走吧。”
王秋瑩怔了一剎,堅定地說:“奴婢不能走。”
素盈覺得胸上被悶悶地擊中一記,深深蹙起眉頭,側身審視這天真的女醫生。她真以為皇帝的安排是對她醫術的肯定?素盈更加沒奈何地搖搖頭:“秋瑩,別做夢了——太醫院會是你的桃花源嗎?”
王秋瑩微笑道:“奴婢也怕過。可是娘娘的話讓奴婢有勇氣。”
她的雙眸閃爍著異樣光彩,說:“您那天說,史上的憲烈皇太妃可以領兵遠征,康豫皇太后可以助皇平叛,素瀾不能與書生們金殿對策,實在可惜。奴婢斗膽浮想——宮中比比皆是有品女子。女子可以為女史,為尚、司、秉、承女官,掌、奉令人,為什麼不能在太醫院有一席之地?”
“憲烈皇太妃,康豫皇太后,甚至我的妹妹,她們不僅僅是為了證明女子有能力做到。”素盈涼涼地一笑,說:“她們越是強,越是對某些人有用。她們需要自己對別人有價值,這樣才能匯聚越來越的力量為之所用。你做得再好,只對你自己有好處,除了聖上,別人無法從中受益——誰會捧你的場?”
王秋瑩眨了眨眼睛,慨嘆道:“娘娘,您眼中的世界,始終與奴婢看到的不一樣啊……恕奴婢不能從命。”
【素盈VS王秋瑩】
狠毒
所有的素氏都深諳一個道理:感情與利益應該永遠分開。哪怕至親至愛的人擋在路上,她也要一腳踢開,待到做成了大事再為之落幾滴眼淚,緬懷她們曾經有過的感情。
鳳燁的腦中轟的一響,再也無法對心中的那個素盈懷抱僥倖。她忽然覺悟:她習慣了聽到素氏女子相互戕害,但沒有聽過誰去對付皇帝。她總以為,每一個素氏女子都以嫁她父皇為目標,心無二意。而她的父皇是個絕對不會讓人失望的傑出男子。女人們應該為他傾倒,帶著這份感情對他忠誠。
但素盈是一個被家人安排才嫁入宮廷的女子。成為皇后非她所願,之前她心中已有過婚配的人選,是睿洵、是白信默,而沒有皇帝。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對素盈存有幻想!她在丹茜宮,只是完成身為皇后的使命。而這使命的下一步,是向更高的權力追逐……
“她得到了睿歆,不再需要我的父皇……是嗎?李太醫的事也是她做的?吳太醫呢?會不會也遭慘手?她要我的父皇等死嗎?!”她顫聲問。“聽說我父皇是中毒——這也是她做的嗎?!”
“殿下,我無法為您解讀我不懂的事。”王秋瑩見她方寸大亂,反而平靜道:“我只知道,聖上早在迎娶皇后之前,就中毒多年。他自己告訴我,那是一種叫做‘沉夢’的毒藥,出自太安素氏,毒性兇狠殺人無形。不知為什麼,有些中毒的人能僥倖拖延。如果我像您這樣狠毒地猜測,我會說,您的母親才是兇手。”
“你信口雌黃。”鳳燁怒視她。
王秋瑩平靜地說:“您無法否認,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猜測。”
鳳燁怔住。母親無論何時都波瀾不驚的面容,又浮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