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原本進入她耳中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故事。她依稀記得,很多版本中是說,葉塵為了奪得一葉盟盟主的位置,不惜對青鳶下了“千里追殺令”。黑道與白道的恩怨,就是在兩人的死訊遍佈江湖之後才漸漸平息的。
然而,此時卻是有人跟她說,她是青鳶的女兒,那個傳說中的青鳶。
樁素淺淺地笑了笑。她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啊,真的是很平凡的一個人,她不漂亮,也不聰明,為什麼偏偏是她呢?她忽然有些明白過來輕塵為何非要讓她叫他“父親”。葉塵對葉青的眷戀,實則是眾人皆知的不是嗎……
她再抬頭時,眼裡含著笑,卻很苦。彷彿是一種淺淺散發的氣息,是很悲離的。這個時候感受到背後牢牢地支著她的沉簡,樁素心裡是感激的。如果沒有沉簡,她此時或許已是站不住了。
樁素已經隱約知道了為什麼柳如疏一直不告訴她自己的身世,可是當稍稍靜下,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告訴她。她並不是才來到笙簫谷,也並不是這個時候才被那人留在身邊。抬頭看去,卻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溫婉的柳姨,她從那雙眼中看到的盡是鄙夷和仇恨。心,彷彿又刺痛了一下。
她恍惚間感到自己全身彷彿被掏空,跌跌撞撞之間,轉身奔出了眾人的視線。
她需要安靜。她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自己一個人好好地靜一下。什麼身世,什麼青鳶,什麼邵羽,什麼一葉盟……這些都同她究竟有什麼關係?她只是她,很普通的一個人。如今只是覺得好笑,當一切都揭露的時候她突然感到自己一直活在別人替她編造的謊言之中。對她好,並不是因為她本人,而是因為——她是樁素。
似乎不論是誰都一樣,偽戴著一張面具,一個個在她身邊扮演著形形□的角色,在她是主角的戲臺之上演著戲碼。然而,唯獨身為主角的她卻並不知情……一些都讓她隱約有些作嘔的感覺。
或許自從被綁架的那刻起,她就已經落入了別人的棋局之中。依稀還記得自己叫那人“父親”時的感覺,唇齒輕啟,透著些許的溫存。但是也正是因為過分清晰,她才忽然感到不可原諒。
原來自己只是一個“寵物”?原來他透過自己的身上看到的一直是另外一個女人?原來他一直的一直對她都只是利用……
樁素足下飛奔,莫名間感到眼角一涼,此時才察覺原來自己是落了淚。她渾渾噩噩之間只想離開這裡,跑出笙簫谷,然後往著一片林木之間毫無方向地跑去。
那麼多年以來她都是淡淡的性子,唯獨此時感覺沒辦法匯聚起絲毫的理智。明明告訴自己是需要好好地理清思緒,但是越是想要去想,卻越是感到——頭痛欲裂。彷彿一直的平淡只是偽裝,她其實只是一個弱女子,當一臺龐大華麗的劇目被清晰地展現在面前,她霍然無所適從。
從哪來,該往哪去,又有誰可以告訴她的呢……
樁素感到奔跑之下的足踝生痛,也不管塵沙是不是濺上了她的衣襟,只是一味地跑,所有的痛因為心臟窒息的感覺而顯得麻木。身後似乎也有著奔跑的步聲,忽然手上一疼,被人緊緊握住隨後一把扯了過去。
“唔——”突如其來的一吻讓樁素原本混亂的腦海霍然一白,詫異地舒張開的瞳孔間是一雙貌似平靜實則深邃地埋下驚濤駭浪的眼。她沒想到沉簡會追上來,更沒想到他會這樣吻了她,只是一眼看去依舊是他微微鎖起的眉,本以為停止的心跳一瞬間又霍然跳動了起來。
樁素甚至忘記了掙脫,只是感到自己的淚緩緩淌下時落在了他的臉上,也暈開了點滴的溼意。許久的許久,他才放開她。
“你喜歡輕塵。”沉簡有些乾澀的聲腺,說出的,卻是這樣漠然的話語。
樁素低垂的眼睫在聞言的一瞬,單薄地微微一顫。
沉簡用的語調裡沒有絲毫疑問,而是一種陳述……
第二五章 兩世愛憎顛(下)
樁素原本沉默流下的淚放如霍然崩塌,汩汩流出。
“我……喜歡輕塵?”樁素流著淚,神色間有幾分迷茫,下意識地重複著。方才那一吻的灼熱還留有餘溫,她始終不明白何以連自己也不清楚的情感這個人卻可以說地這樣肯定。
原來她竟然是喜歡了輕塵嗎……那個曾經被她稱作“父親”的男人?因為喜歡,所以才會為他哭過不止一次;所以五年前,聽到他那樣決絕的話會這樣難過;所以現在會因為發覺自己只是個替代品而悲傷……
樁素下意識地拽緊了沉簡的衣袖,垂著眼睫,聲間有些顫音:“沉簡,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