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丞將事自頭說了一次,問諸人:“可有異議?”“沒有。”“沒異議。”沈飛霞兇狠的瞪了王二愣子一眼。縣丞卻作不見,便讓人鬆了王二愣子、沈飛霞,說:“王虎,以後莫要在被人起鬨生事,沈飛霞,你以後也要注意。並不是哪一個老爺,都和本縣一樣……好了,你二人且去吧,好自為之。”
“你們……”對待雜耍班子,縣丞卻不客氣了——現場的人王二愣子、沈飛霞都能算是無辜的,就只有他們不行。而且縣丞直覺他們有問題,“收押……”
剩餘的,針對雜耍班子的成員之審問、身份核實、調取戶籍所在地的資訊、資料,查明問題等一些事由,卻已和今天的案子無關了。風塵、張天野等人回了客棧……這一場審案,卻讓人意猶未盡。下午時,五人也便沒有出去,就在客棧呆了半晌。晚上正子時,陰盛於極而轉老,始衰,忽有一聲長嘯驚寂——
“嗷——”
聲似鷹啼,高亢、嘹亮。
尤其是聲中竟融了神意,浩浩蕩蕩,發散開來。竟是一種心意所致的不自禁,是一種氣充塞於心胸之中,按捺不住的長嘯。此“氣”非是呼吸之氣,實乃一人之情緒之共鳴,曰喜;曰怒;曰悲;曰恐;曰驚——喜時當笑,怒時當喝,悲時當哭,恐、驚則詫。這一聲長嘯,便是心同此理、感同而身受,沛乎於天地之間,充塞於蒼冥,猶如一罐被悶在心胸中的高壓氣一樣,不吐不快。
風塵聽了聲音,心神一動,唸了一句“有趣”,便不再去注意。
祂自然聽得出聲音的出處:
就是在衙門之中。
而這一聲之音色、音質,亦是熟悉的。可不就是白日裡斷案的那位縣丞?
嘯聲之後,城中便有奔走的腳步聲。長嘯澄澈人心,更有浩瀚之念在其中,充沛於天地之間,幾乎一城之人,包括了城外的農戶人家,都被驚醒了。在寂靜的夜裡,這一聲穿了出去何止是有十多里?另一間屋,張天野則是驚訝,和安落聽了一陣,才道:“這就是儒家修身練氣的功夫?”
儒家修身,講“身同此心,心同此理”,由此方能“感同而身受”,有所共鳴,便可成就心胸中的浩然之氣。
一言、一行,皆此法度。就像是一個情緒飽滿、充斥的如同籃球一樣的球。心胸中塞的是那種感受,一言、一行,都受到這樣的情緒左右。
而這一種情緒,曰為“浩然”。
這一種“浩然”以天地之正為綱常、骨骼,以人之不忍之心為發端、皮肉。是見不義而不忍,見苦難而不忍。但能夠將之修養出來的人,卻絕對是鳳毛麟角——便是提出“浩然之氣”的孟子,也只是一個嘴炮。他的概念沒毛病,但是他自己卻並沒有什麼浩然之氣——而這樣的氣,倒是被孟子不屑的墨家中人,反倒是有的。此氣盈胸,鬼神不能侵奪,生死不能相害——
生死大義,刀山火海,死不旋踵,乃是大義之無畏。
安落道:“聽著真亮!”
“要不,去看看?”被這一嗓子吵醒了,也睡不著了,張天野就提出過去看看。安落一聽,也來了興致,說:“好啊。”二人便直接翻窗出去,到衙門去。就在後衙的庭院中看見了縣丞——縣丞盤腿而坐,腿上還放著一本書,正翻了幾頁。一旁的燈籠釋放著朦朧的、濁黃的光。縣丞的一雙眼睛精神、飽滿。這雖不是先天,但卻圓潤,顯是達到了一種境界。張天野也不隱藏自己的行跡,直接落在了縣丞的對面。縣丞看向張天野、安落二人。張天野開口道:“恭喜縣丞了……正氣浩然,充沛天地,盈滿胸懷。”
縣丞道:“客氣,閣下何人?”
張天野道:“方外之人。只是見你一聲長嘯,所以過來看看。世如你這般,真正一身浩然之氣的讀書人,我還沒見過。”
安落說:“不是‘存天理,滅人慾’嗎?我夫君剛和我說,又要身同此心心同此理,這不矛盾嗎?”
“坐,衙門簡陋,勿怪!”縣丞邀二人坐下來,說道:“此言差矣,天理即人性,存天理便是存人性,滅的只是人慾,不是人性——人性是善的,人慾則是惡的。所謂善,便是對大家都好的,所謂人慾,損人利己。故朱子才說,要存天理,滅人慾。天理是社會的根基,倫常是社會的骨架,它或許會變化,但不會消失。它也是一個社會道德的根基,心同此理,便是存天理。”
“哦……不是很懂!”
張天野:o(╯□╰)o……好吧,這就是自己的媳婦兒。不耐煩這種嘰嘰歪歪、默默叨叨的。
便解釋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