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紐約需要自由精神,倫敦需要高貴與傳統,羅馬需要人性的解放……而這裡,舊金山,她想要保留的,是否是一種對生活的熱情——淘金熱過後仍未被人們忘卻的熱情。
周衍在前面帶路,拐了幾個彎之後,他們離開了充滿喜慶氣氛的中國城。
知喬發現他們總是這樣,一前一後,很多人並不喜歡走在別人後面,可是她卻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當她一抬頭,總是知道該去往何方。
這就夠了。
十二(4)
道路兩旁的路燈以及沿街店鋪裡發出的光芒讓整座城市都變得明亮起來。知喬和周衍在街上步行了大約二十分鐘,然後周衍忽然停了下來,站在某條小巷的入口,雙手插袋,一動不動。
知喬走過去,站在他身旁。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象過,那會是一條怎樣的小巷,每一次,出現在她腦海中的都是如同恐怖電影裡陰森可怖的場景,可是現在,她眼前的巷子卻是明亮的,儘管不很乾淨,也不整潔,可是沿著牆壁堆放著的垃圾卻呈現一種井井有條。
她有點錯愕,這裡根本不像是犯罪現場,充其量不過是一條很少有人會經過的巷子罷了。在這樣一個充滿了喜慶氣氛的日子,甚至顯得有點溫馨。
周衍邁開腳步走進巷子,她甚至聽不到他的呼吸聲,他就像是一尊蠟像,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她跟在他身後,球鞋踩在剛下過雨的高低不平的水泥地上,顯得很尷尬。
“就是這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周衍平靜地說,“其實我根本不記得那天晚上這裡究竟是怎樣的,我那時已經瘋了,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知喬沒有說話,轉過身,彷彿看到一個瀕臨崩潰的、奄奄一息的少年站在巨型的垃圾箱旁邊,他神情恍惚,雙頰和眼窩深深得凹陷進去,眼神卻偏執得無可救藥。他手上有一把槍,扣著扳機的手指輕輕顫動,好像隨時都會丟下槍轉身逃離的樣子。他看上去很害怕,可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麼。
而另一邊,站在牆上那厚重的鐵門邊的,是一箇中年男人。他表情嚴肅,儘管被人用槍指著腦袋,卻一點也不害怕,他的眼裡也有一種固執,也許這世上沒有人能理解,可他就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
知喬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挪動腳步,向那中年男人走去。這小巷像是被魔法師下了定身咒一般,一切的一切都是靜止的,只有她,穿梭於時空隧道之中。
知喬走到男人面前,細細地“看”他。他年輕時一定也是很英俊的,只是常年累月的忙碌讓他臉上露出疲態,他的眼角和額頭上都有淺淺的皺紋,只有微笑或是皺眉的時候才顯得異常清晰。儘管如此,當他認真地注視某個人、某樣東西或某一種場景時,那銳利、深邃、全神貫注的眼神還是讓人不禁為之心動。
爸爸,我不恨你。知喬在心中吶喊。
你聽得到嗎?
我並不恨你!
眼淚不自覺地從眼眶滑落,她沒有號啕大哭,只是沉默地、緩緩地流著眼淚,那淚水如同多年以來,她綿密的、一直深埋於心底的對父親的愛,不深刻,卻永遠也不會斷。
如果時光真的倒流,她相信在那一晚、那一刻,父親仍會堅持自己的選擇。但即便如此,他仍是愛她的,仍然愛老媽,愛這個家。只是對他來說,魚和熊掌,永遠無法兼得。這就是她的父親,有堅定的信念,有值得尊敬的人格,也有無奈的孤獨與落寞。他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他終究是她的父親,是賦予了她生命的男人。
她不恨他。即使受過傷害,她還是無法恨他。甚至於,更加思念他……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把她從時空隧道里拉了出來,她回過頭,模糊地看到一個黑人少年從巷子的一頭向她走來,他神情恍惚,眼神似乎遊移不定,橘黃色的燈光照在他手上,手裡是一把鋒利的彈簧刀。
知喬來不及擦乾眼淚,嚇得後退了好幾步,想要大喊周衍的名字,但聲音卻哽在喉間,怎麼也發不出來。
背後傳來另一種腳步聲,很輕,但即便沒有回頭,她也知道那是周衍的。他頓了頓,大約是發現了離她只有幾米遠的那個少年,然後飛奔過來,用英文對那孩子大喊:
“嘿!別做傻事!
我知道你不想那麼做!”
少年被他的叫喊聲嚇了一跳,猶豫了幾秒鐘,轉身跑開了。
直到那少年的影子從巷子裡徹底消失,知喬才允許自己繼續呼吸。
她的心跳得前所未有得快,她覺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