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開著車來到這裡,心想也許能碰上個藥販子,買一點能讓我忘卻痛苦的藥物,麻醉自己。就算碰不上藥販子,也能在酒館裡買醉。至少讓我先‘安穩’地過一夜,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所以還是先過了今晚再說。
“但不幸的是,我一下車就被搶了,我毫無抵抗力,眼睜睜看著他們拿走我的皮夾,卻連追上去的力氣也沒有。”
“於是你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知喬挑了挑眉。
“嗯……”他沉吟片刻,“你這算是在諷刺我嗎?”
知喬想了想,點頭:“算是吧。”
“好吧,我道歉。”周衍苦笑,“儘管我一直給自己找很多借口,比如那時候我年紀還小,比如我遭受了人生中最大的打擊……等等,但是,我知道那都不是理由。”
這一次,她看著他,發現他眼裡有一種從容不迫。
“我確實犯下了不該被原諒的錯誤,這甚至很有可能會毀了我的一生,”他說,“但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你父親。他非但沒有報警抓我,反而幫助我,讓我走出困境。
你知道嗎,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那天用槍指著的不是你父親,而是其他什麼人,也許我會在牢裡上一些年,然後當我出來的時候……生活就會離我越來越遠,直到我完全被社會拋棄。”
“這不像你,”知喬發現自己竟然是微笑的,“你一向是那麼……樂觀。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法解決的問題。”
“那是因為遇上你父親我才變成了現在的我,”他臉上有一種溫柔的光芒,“十幾年前的周衍根本就是個自私、盲目、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他以為自己受到了世界上最不公平的待遇,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受這份罪,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改變現狀。”
“你說得我老爸像是一個……救世主。”
“從某種意義上說——的確是的。”
“但他卻挽救不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
周衍抓了抓額頭,顯得有點不安。
“啊,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知喬連忙擺手,“我知道,我家的事跟你完全無關。”
他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著說:“事實上,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覺得……是我從你身邊搶走了你的父親。”
“?”
“他對我就像父親對兒子一樣,但他卻沒辦法以同樣的方式對你。
我不知道……其實去找你之前,我很怕你對我懷著敵意。”
“你說過好幾次——說我會恨你的,總有一天。”
他又抓了抓額頭,嘆了口氣:“因為我始終覺得……一切都是因為我,是因為我犯的錯。儘管也許從實際看,那只是一根導火索,可是……我一直對你心存愧疚。”
“那麼,”知喬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要告訴你,我並不恨你。”
周衍輕輕地皺了皺眉,似乎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才好。
“無論如何,那是我父親做的選擇,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她扯了扯嘴角,“儘管我沒辦法說,拯救一個少年的靈魂跟保住自己的家庭相比,哪個更重要。可是既然我父親做了選擇,那就是他的選擇,你沒有必要為此自責。”
周衍似乎感到非常驚訝,也許他根本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因此一時之間有些百感交集。
最後,他嘆了口氣,這樣說道:“你真的……不愧是蔡的女兒。”
知喬也嘆了口氣,然後笑起來。
“知道這節目為什麼叫‘晴天旅行團’嗎?”周衍看著,沒有眨眼。
“?”
“我想……也許那是蔡的一個願望。有一次他喝醉的時候說,很想跟你和你媽媽再一起看大雨過後,晴天下的彩虹。”
啊……知喬釋然地一笑,眼裡卻泛起淚光,她和老爸,的確曾經一起看過彩虹呢……“我想他也一直覺得愧疚,他也希望聽到你說……‘我並不恨你’,比我、比任何人更想聽到。”閃爍的霓虹燈下的周衍,似乎也泛著淚光。
知喬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沉默了。
他們繼續往上走,到達山坡頂端的時候,知喬才明白周衍說的“這裡通向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是什麼意思。熱鬧的碼頭,波光粼粼的海面,萬家燈火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想要保留的東西,上海需要的是對於海派文化的認可,香港需要民主與融合,巴黎需要優雅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