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種深沉的藍,彷彿什麼都可以吞下去,讓人不禁有些肅然起敬。
行駛了一公里後,雨水終於飄落下來,打在車窗上,一點一點,外面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看來那個被你玩弄的姑娘還沒真的原諒你。”知喬開口說。
周衍面無表情地開著車,偶爾扳動一下雨刮器的操縱桿:“是嗎,那我真應該找她出來談談。”
知喬苦笑了一下,沒有看他,仍然看著遠處的天空。
老夏坐在後座上睡著了,攝像機被好好地舉在胸前,似乎還在運作。線索信封說,他們的今天的終點站在阿波羅灣,那是整條大洋路上風景最美的小鎮,他們將在那裡過夜,然後明天繼續比賽。因為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們不會是最後一名,所以車內的氣氛並不是那麼緊張,但經過了中午那頓大吵,知喬和周衍似乎都不想跟對方多說什麼,各自想著心事。
被稱為“大洋路”的B100公路全程雙向都是單車道,每隔幾百米會有慢車讓道的區域,沿途也有許多供遊客停車瞭望海景的停車點,上午的時候,一路上有許多把車停在路邊欣賞海景的遊客,到了下午也許因為下雨的關係,知喬發現停車瞭望的車幾乎絕跡了,天色漸暗,所有人都忙著尋找晚上落腳的地方,整條公路上靜悄悄的,除了雨聲、海浪聲、以及偶爾與他們擦肩而過的車輛的引擎聲之外,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在我找到你之前,”在一片靜默下,周衍忽然說,“你在做什麼?”
“……我在我媽的會計師事務所裡,做一個不用加班的小會計。”轉彎的時候,她似乎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小鎮。
“你懷念那樣的生活嗎?”
她轉過頭看著他,他也看了她一眼,似乎說明兩人都有聊下去的意願。
“為什麼這麼問?”她把頭靠在車窗上。
“想知道你有沒有後悔,”他誠實地回答,“如果我讓你對生活感到不滿的話,我會跟你道歉。”
她驚訝地看著他,他們很少談到關於內心的、感性的話題,他更少會主動向別人道歉。
“你覺得內疚?”
“……有時候,”他似乎有點不自在,但又竭力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是的。”
“是因為我爸?”
“?”
“你覺得內疚,想要跟我道歉,都是因為我是蔡家雄的女兒?”
他輕笑著,似乎整個人都放鬆了:“不,不是的。”
“……”
“也許一開始是,可是我們在一起工作三年了,說實話,有時候我甚至會忘記你是蔡的女兒。”
“可你一直說我像他。”
“沒錯,在很多地方你們的確很相似,但你是蔡知喬,你的身上沒有貼‘我是蔡家雄女兒’的標籤……”他頓了頓,又說,“至少在我看來沒有。也許我會為了你父親,為了他曾費盡心血的節目做許多事,但我不會因為你是他女兒……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對你內疚也好,對你生氣也好,那都是衝著你來的,不是因為你是蔡的女兒。”
“……”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她,說:“我是不是有點羅嗦。”
“不。”她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卻不敢多看他一眼。因為她被他剛才那番話感動了,他不是在讚揚她,但卻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那麼……”他仍然專心地開著車,偶爾扳一下雨刮器的操縱桿,“喬,你後悔嗎?”
“……不,”她說這話的時候,遠處的烏雲當中竟然射出一道璀璨的陽光,照在那座離他們越來越近的小鎮上,整個鎮子都像在發著光,“我不後悔。從來沒有。”
四(下)
老夏在車子停住的一霎那奇蹟般地醒了過來。周衍開啟車門,對車裡的人簡單說了一句:“快,我看到標誌了,就在山坡上!”
知喬連忙從車上鑽下來,快步跟著周衍向山坡衝了過去。另外有一隊選手緊跟在他們身後,她瞥了一眼,好像是那兩個裝潢公司老闆。周衍的腳程很快,就快要衝到終點了,但她卻覺得腳下越來越沉重,上坡的腳步越見緩慢。終於,周衍到達了終點,站在大號節目標誌旁的主持人正在對他微笑,然後,在知喬身後的那兩個選手也超過了她,到達終點。當她的腳踩在紅線上的時候,主持人宣佈:儘管周衍率先到達,但是由於她是在另一隊選手之後才到的,因此他們的名次排在後面——第六名。
周衍儘管一臉不服氣,但還是氣喘吁吁地說:“嗯,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