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蘭主人並未迎駕……
兩個宮娥打起了夾紗門簾,好大一股子藥味……對著門口西側正跪著一個太醫。
半卷的蝶影薄紗簾幔下,臉色慘淡的張貴人正在兩個宮人的攙扶下準備起身迎駕。
“皇上,請恕臣妾未及時迎駕之罪。”自打皇帝進屋起張貴人臉上象是多了幾分血色,眼神也帶出光來。
“罷了,你就靠在榻上吧,不必起來了。”玄燁和顏悅色地又朝那太醫問起了病情。
“回皇上,貴主子寒熱已退,脈象平和。現在臣已經在方子裡撤去溫中散寒,發汗解表幾味藥,那個……改,改為……”沒有料到皇帝會這個時候到來,這太醫戰戰兢兢地說著口齒稍微帶點結巴。
“行了,朕知道了。這裡沒你事了,你這就跪安吧。”
結巴的太醫走了,卻留下了那碗剛剛熬好的藥,那正在夏夜的涼爽空氣中冒著絲絲白氣的褐色藥汁……藥不是該趁熱吃麼?
我瞧瞧這碗,再瞧了下紗幔後那個半躺的身影,嘴巴一努,給玄燁做了個鬼臉。不是該你展現愛心的時候到了麼……
他卻毫不領情地冷冷瞥來一眼,那眼神是……警告。
“皇上,臣妾今夜沒想到你會來……所以……”嬌弱的軟音因病輕輕發喘,更顯得我見猶憐。
他端起那青瓷碗,走向那紗幔,稍稍猶豫了下把碗遞給了床邊的一個嬤嬤:“好生侍侯你家主子先喝了藥再說話罷,喝藥……得趁熱。”溫溫的語氣,淡淡的微笑,體貼的話意。看得我鼻頭微酸,該死的變色龍,那日我生病了你卻是派個比猴還賊精的喜兒看著我吃東西。哼!我狠狠地瞪了下他的側顏。
“皇上,你待臣妾真好,可……今日臣妾無法為你撫琴和對奕了,你不會馬上就要走了吧,我……”她喝完藥又急急地說著,眼睛波光瑩瑩,面色漸漸生緋。
他輕拍她的手,坐到床邊的軟凳上,溫言安撫:“今日我既不是來聽琴也不是來和你下棋,只是來看看你的身子,你別多想。”說到這裡他咳嗽一聲,微微側頭瞄我一眼。
啊……什麼什麼?他說的意思是敢情以前翻張貴人牌子是來聽小曲兒下圍棋?
“宮裡的人都知道皇上和赫舍裡皇后少年夫妻情深意篤;而我長得並不象她,她們都說皇上不過是對我偶敢新鮮,皇上對那幾個神色髮膚貌似皇后的妃主子嬪主子才會長久的眷戀……可我知道,皇上待我不比她們,臣妾希望能做皇上的知己,哪怕只是琴棋而已。”
玄燁使了下眼色,全公公立刻清場,諾大的閣室眨眼間走得個乾淨,惟留下皇帝和病榻上的美女……還有我這個一直佇立在皇帝后面影子一樣的小跟班。
“你很聰明……不單單只是琴技棋藝上的聰明。”呆在他身後,只聽得他輕輕說道。
“但是在這宮裡自作聰明和太過聰明都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他瞅著張貴人的麗顏說的很緩很輕。
張如妍甫升起來的紅潤霎地嚇得慘白:“皇上是疑慮臣妾裝病?”眼裡陡升的水氣就快要凝結成珠淚。
見皇帝靜坐沉默不語,不知道哪裡生來的力氣,她撐著床沿立起身來,微打一個鋃鏘跪了下來,玉般的黛發從臉頰兩旁披散如瀑,露出張梨花帶雨的可憐嬌顏委屈地嚶嚶哀哭。
一個真正的美人讓人怎麼看都會覺得美的,連哭態也只會讓人心生憐惜。她……今年才十幾歲吧,比喜兒都大不了多少呢……我本是好奇看看燁兒平日是怎麼“寵幸”她的,可不是來看“竇娥冤”的。而且,唉……昨天她真的淋雨我親眼所見……我悄悄伸出手去在玄燁腰後掐了一把。
“以後不該你操心的就別去動腦筋,朕指的是什麼,以你的聰明定能想通。”
“臣妾只是擔心老父……求皇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眨出幾滴清淚,似有不甘向上直視著這個手操天下人生死的萬能之人……也是她名義上的丈夫的男人。
“這園子裡雖然不若宮裡規矩繁瑣,但基本的幾條你應該還是知道的吧。”玄燁微微正色言道。
“嗯。”
“今日朕身體也有不適,天不早了,該回了。你也好生將養,歇息去吧。朕特選了兩隻老參賜你,小末子?”
我從皇帝身後轉出,蜷著腰半鞠著身,雙手捧著金漆大盤,低著頭貓步,給這貴主子呈上這寶貝老參。
“臣妾謝皇上隆恩!”她跪地謝恩後,起身就要接過我手上的盤子……
半晌……不見她接過去,我的手就這麼託著盤就架在空中,她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