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正酣。
麴崇裕沉著臉跳下馬背,從馬鞍邊解下水囊喝了幾口,那被日頭曬得有些發熱的清水似乎緩解不了多少嗓子裡的幹灼。他狠狠的把水囊又掛了回去。
一騎快馬從前方的山路上飛馳而來,離著麴崇裕大約七八步便驀然停住,騎者翻身下馬,快步走了過來,“啟稟長史,前面十二里便是軍倉,蘇將軍已在等候長史……和世子。”
麴崇裕的眼裡飛出了兩把利刃,將這名西州府兵戳得低下了頭。裴行儉的聲音依舊舒緩,“知道了,再探,將軍若是問起,說糧車兩個時辰後到。”
十二里地,走兩個時辰?他裴行儉是想走兩裡歇一回麼?麴崇裕皺起眉頭,剛想開口,裴行儉已悠然道,“最後這十二里山路,糧車只怕不好行。”
麴崇裕往前看了一眼,沉默不語。他心裡縱有再多不滿,卻也不得不承認,裴行儉的確心思細密,安排周詳,從西州到這裡足足有六百多里,十天來偌大一支車隊在他的指揮下卻是行止有度,安排之周全精確,彷彿他已在這條路上走過無數回。跟著車隊的三百多名府兵沒幾日便習慣了遵從他的排程……就如剛才那位
一刻鐘後,車隊重新出發,入了這片丘陵,道路果然變得崎嶇起來,大車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待到眼前的山道上終於出現了柵欄和戰馬的身影,日頭果然已開始西斜。
幾匹高頭大馬立在山道邊,裴行儉離得老遠便翻身下馬,快步迎上。麴崇裕也打起精神,下馬走了過去。
戰馬上,當先一人正是麴崇裕在西州城外便見過一面的蘇定方。與身量高大、氣勢悍然的蘇海政相比,這一位蘇將軍看上去沉默內斂,並不引人注目,但想到他是裴行儉的老師,當時麴崇裕的大半注意力還是放在了他的身上,可到最後也沒看出他有何特別之處。此刻,在馬上受了裴行儉一禮才笑著下馬的蘇定方,看起來幾乎是慈眉善目。麴崇裕心裡一面嘀咕,一面抱手行了一禮,“蘇將軍”
蘇定方笑吟吟的點頭,“麴世子,一路辛苦。請上馬隨我來。”
山道最窄處是一道沉重的柵欄門,兩旁堆滿了尖銳的拒馬,待門口的軍士開啟柵欄,眼前出現了一大片夾在群山之間的平緩坡地,四面藉著山勢修建了簡易的防禦工事,營寨則只用空糧車和木欄簡單佈置了一番,從柵欄門到營寨,看不見一個兵士的身影。而在空蕩蕩的營寨中間,那一個個糧倉看起來就像一大盤熱騰騰的玉面尖,幾乎是唾手可得。
麴崇裕驚訝的四下看了好幾眼,實在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就是糧倉重地,忍不住轉頭問道,“蘇將軍,這軍倉有多少守兵。”
蘇定方笑得有些漫不經心,“一千。”
麴崇裕又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倒是看不出來。”
蘇定方淡淡的道,“還有五百精兵駐紮在另一處。”
麴崇裕不由挑起了眉頭,“蘇將軍為何如此安置?若是遇到敵軍來襲,這些人手又如何守得住糧倉?”
蘇定方呵呵一笑,“為何要守住?這裡人手雖是不多,便是千軍萬馬來襲,也足以撐到一把火燒了糧倉。”
麴崇裕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原來這位將軍看守糧倉的佈置,就是把精兵放到一邊好隨時逃跑,萬一出現敵情,留下的幾百人則自己先放一把火把糧倉先燒了,這般作為……當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沒多久,一行人已到了坡地上的營寨門口,大門開處,看去有些木訥的守衛們默然行禮退下,麴崇裕幾乎已懶得多看一眼,只是到了中軍大帳前,見到那些守衛的親兵竟然也是一副懶散的模樣,見到蘇定方才一個個挺直了腰桿,他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若不是親眼見過蘇海政那軍容整肅的營帳,他真會有些懷疑,當年的高昌國居然就是覆滅在這樣一支軍隊手中
蘇定方顯然渾不在意,將麴崇裕帶入大帳,讓人上了一些酒水酪漿,隨口吩咐了身邊的親兵一句,沒多久,一個穿著尋常胡服的大漢快步走了進來,一見麴崇裕,便笑嘻嘻的抱手,“小的給世子請安,多日不見,世子愈發風采過人。”又對蘇定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見過蘇將軍。”
麴崇裕愕然看著眼前這張滿是橫肉的笑臉,停了片刻才道,“米大?”
米大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世子還記得小的?上回送給世子的貨色,不知世子可還滿意,回頭待某尋到更好的,第一個便與世子送去”
麴崇裕一時幾乎不知如何介面,胡亂點了點頭,低頭喝了一口酪漿,才壓下了幾乎衝口而出的一聲冷哼:這位蘇定方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