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之時,便已想好了所有後手,你以為在那般群情激奮之下,誰還能保住那對男女?你即便不令他們同棺而葬,裴長史焉肯老老實實把屍首交還大佛寺?不借你之手,他照樣可借民之口玉郎,你莫想得太多,難不成他還真能掐指一算,便算到你……你伯母當年的那些事?”
麴崇裕臉色頓時變了,“那女人與我沒有半分干係他算不算得出與我何干?”
麴智湛看著他,語氣變得極為沉肅,“玉郎,無論你認或不認,她都是給你這副皮囊之人,世間緣法,自有前因,怨恨在心,更成孽緣你從小也是熟讀佛經的,如今她已得了她的報應,你又何必執著於嗔念,讓自己不得解脫?”
麴崇裕低著頭只不做聲,麴智湛心裡嘆息,他的這個侄兒雖然已在膝下養了十幾年,但有些事情,終究不是自己能解開的,只得轉了話題,“如今你打算如何應對此事?”
麴崇裕神色放鬆了幾分,想了片刻道,“如今佛像顯聖,四方信徒來朝,所捐功德數目驚人,明日我便讓兩隊府兵代替差役,日夜在大佛寺周邊巡查,不得讓任何人擾亂佛門清淨;再者,加派人手盯著裴守約和他身邊心腹之人,一旦有任何異動,都要立刻回報。明日我還會去大佛寺,與玄覺法師深談一次,說明前次之事是我痛恨那僧人辱沒了大佛寺的清譽,大佛寺乃西州諸寺之首,有麴家在西州一日,便絕不會允許有人把主意打到大佛寺頭上來”
麴智湛圓圓的臉孔上露出了欣慰之色,“明**還是陪為父一道去,說來我也該去銅佛前上一炷香了。”
麴崇裕展眉而笑,白玉般的面孔在燈光下幾乎有光暈流轉,“原來父親也不願裴行儉拿捏住大佛寺?”
麴智湛暗暗的嘆了口氣,眼前這張臉孔和那一張何其相似,血脈之痕,哪裡是恨怨可以抹殺的?只是,若不是這張臉,玉郎前些年也不會遇到那麼些波折吧?所謂孽緣,無過於此……嘴裡淡然道,“不過是三萬緡錢,麴家可以幫他解這燃眉之急,卻不能讓他如此輕易便從大佛寺得手”
麴崇裕默然不語,他固然不願讓麴家來背這筆賬,卻也不得不承認,麴智湛的話自有道理。
門外有人笑道,“晚膳到啦”門簾一挑,祗氏帶著四個婢女走了進來,進門便對麴崇裕笑道,“玉郎來用晚膳也不早說,廚下今日未備得你愛吃的鮮魚,只有一罈幹鱠,倒是還未開封的。”
麴崇裕忙笑著起身謝過,兩個婢女將食盒裡的碟盤一一在麴崇裕面前設好,那雪白透明的幹鱠放在青瓷碟裡,看去分外爽口,就聽麴智湛抱怨道,“怎麼又是這個”
麴智湛的面前放著一碗黑漆漆的湯水,臉色也沉得有點發黑。
祗氏笑道,“昨日不是沒吃麼?醫師都說了讓你日日吃一些才好。”說著便站在麴智湛的案几前不動,麴智湛皺著眉端起碗一飲而盡,擺手道,“快拿下去”
祗氏這轉頭向麴崇裕笑說了一聲“玉郎慢些用”,帶著婢女們退了出去。
麴智湛苦著臉吃了兩口肉羹,才舒出一口氣來,“這婦人便愛拿根棒槌便認做針,那些醫師的話也盡信的?”
麴崇裕夾了一箸晶瑩的幹鱠,抬頭笑道,“庶母倒是細緻人。”
麴智湛笑了一聲,瞅著他道,“你那府裡也該添個婦人了,如今你遠在西州,府裡添幾個侍妾,難不成還能讓長安那邊心生顧忌?”
麴崇裕堅決的搖頭,“婦人難養,如今依然諸事未定,我實不願回了府中,還要與她們周旋”見麴智湛還要說話,忙笑道,“我身邊還有幾個省事的婢女,若是日後諸事順遂了,再納妾也不遲。”
省事的婢女?麴智湛不由啞然,半晌才嘆了口氣,指了指面前的鎏金鳳首壺,“這是我前幾日得的青梅酒,你要不要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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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酒?”琉璃輕輕抿了一口,抬頭望向裴行儉,這酒的味道像是米酒,卻又多了一種甘甜。
裴行儉笑道,“是柳中縣令來都護府時帶的青梅酒,他前次來送了麴都護一些,這次便送了我,味道倒也別緻。”
琉璃對酒興趣不大,不過這青梅酒的味道清甜中帶著微酸,夏夜飲來,倒也別有一番風味。她喝了兩杯,便覺得臉上有些發熱,卻見裴行儉喝水般將面前的一壺都喝了下去。
如今已入了六月,西州白日裡當真是烈日如火,只是日頭一沉,夜風卻會立刻變得涼爽起來,夏夜裡坐在涼風習習的院中,吃著各種甘甜的瓜果,喝杯清酒,看會兒星空,日子便有了一種山水畫般的清遠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