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一個明明白白的答覆,怎麼也安心不下來。
裴行儉拿她無法,只得看著她吃過早點,又叮囑了幾句,才搖頭一笑,挑簾出門而去。
外院門口,六名庶僕早已恭恭敬敬的等在一邊,見裴行儉出門,齊聲問了句安。白三頭上已換成了尋常的胡帽,神色最為恭謹。
一行人從曲水坊步行到都護府衙,不過短短一里來路,路上竟走了兩盞多茶的功夫,莫說以前見面不過遠遠一拱手的同僚,便是尋常西州百姓,看見裴行儉也多是笑著上前行禮,轉頭便竊竊議論起來:這位裴長史昨日又算出一位張參軍丟的官倉鑰匙是在西方有水處——結果卻是上衙前落在了府衙西邊的湯餅鋪中;而幾個主簿玩笑著想難為他一把,卻也被他掐指一算便道是匪正之相,讓他們莫開玩笑,頓時讓那幾個都傻了眼…自是說者津津有味,聽者嘖嘖有聲。
白三幾個聽得一兩句議論,腰桿不由挺得愈發筆直,裴行儉卻依然與平日並無兩樣。待到了衙中,迎面卻看見大隊的雜役正嘻嘻哈哈外走,領頭的正是高昌縣今王君孟。裴行儉不由有些詫異,回頭便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三嘿嘿一笑,“年年此時都是如此,要去那欠了租庸的人家催繳一次,也不過是做個樣子。如今這西州欠租庸的人家十戶裡只怕有八九戶,但凡不是太出格的躲一躲求一求也便過去了。誰叫咱們西州地少?正經按制去交,一家人難不成喝西北風去?”
裴行儉回首看著那一群人的背影,默然片刻,這才回身進了自己屋子。他這長史並無分管之事,論理原該總掌西州政務,排程諸位官員,只是西州都護府卻一如既往,眾人有事依然直接向那幾位身為麴都護幕僚的主簿回稟,裴行儉也就成了全府最閒的一個人。他也不以為意成日便在屋裡看書寫字,只是最近這幾日,倒也有人上門來閒談幾句,或求一字,或言一惑,裴行儉都是溫言相對。只是不知怎地,在眾人眼裡,他的溫和淡遠裡卻似乎多了幾分深不可測的味道。
這一日午時未到,原該帶著衙役在西州城中催繳欠租的王君孟卻匆匆的回了府衙,直奔麴崇裕的屋子而去。司倉參軍張高正在屋裡回話,看著麴崇裕淡漠的臉色,背後汗水已打溼了一層中衣。
見到王君孟臉色異樣的快步走了進來,麴崇裕這才揮了揮手,張高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回頭看了看麴崇裕的屋子,臉色變得有些沉鬱——就是裴長史幫自己找到了鑰匙時自己感激了他幾句麼?世子至於這般給人臉色看!
屋裡的麴崇裕也皺起了眉頭,“到底出了何事?”
王君孟把手頭一個卷冊放到了他面前的案上“你自己看看
麴崇裕開啟只看了兩眼瞼上不由露出了驚訝之色,“明年的歷譜?這才什麼時辰?哪裡賣的?”
王君孟語氣有些沉肅,“是安家的店鋪在賣,只說是從長安帶來的,今日一早便開始賣了,我去時說是已賣了半屋子,多是去庭州和敦煌的行商買去的,如今那店鋪門口便如寺廟前一般熱鬧,三百文一本,人人都在搶。”
麴崇裕打量著手中的冊子,點頭道:“此時出的歷譜,又做得如此齊整,三百文的確便宜,這字也太俊了些,紙也是好的……”突然間反應了過來,抬頭看著王君孟,神色裡頗有些震驚。
王君孟重重的吐了口氣,“你也看出來了?這是益州黃麻紙!那一車紙,安家竟拿來做了歷譜!”安氏帶的貨物在城下便是查驗過的,哪裡有什麼歷譜?想到前幾日安十郎的那幅恭恭敬敬卻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難怪那次我故意試探安十郎幾句,他只道不必麻煩你我,他已有法子處置這些紙張,原來竟不是託詞!我只是想不明白,便算他在長安時託人算出了明年的歷法,這才半個月光景,怎麼能找到那麼多人抄出來?你看看這字跡,只怕你我都寫不出來,我特意多看了幾卷,竟然每卷歷譜上的字跡都是一般的出色!”
麴崇裕目光銳利的翻動著歷譜,突然道,“不是寫的!”
王君孟奇道,“怎麼不是寫的?難不成還是變出來的?”
麴崇裕把歷譜往他手上一遞,“你仔細看看,絕不是寫的。
王君孟自打拿到歷譜,認出是益州黃麻紙來,就有些心亂,此刻定神細細的看了幾眼,頓時也發現了異樣,那宇跡雖然漂亮,筆鋒卻太過齊整乾淨,的確不大像是寫出來的……麴崇裕拿起自己的印章啪的一聲在紙上印了下去,丟到王君孟跟前,“所有的歷譜,都是這般印出來的!”
王君孟愣然看了看那張蓋了陽文大印的紙,又看了看歷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