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來,便不再吭聲了。
王公公雲裡霧裡,卻只是尷尬地笑了笑,連聲說是。
縣衙裡發生的事實在過於駭人,幾乎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可是最古怪的是,明明這麼大的事發生在杭州,整個杭州已經津津樂道地拿這件事做談資,可是偏偏這官面上的人就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巡撫大人照舊前去督促河政,布政使大人依舊上他的堂,提刑衙門最近也沒聽到有什麼動靜,唯一有動靜的是學政衙門,旨意已經下來,提學桂萼德行有虧,又查出幾處失政之處,因此貶低湖北,放為縣令。
堂堂提學,這是何等清貴的官?便是在南京做兵部主事,看上去灰頭土臉,可是這灰頭土臉也只是相對於京師的兵部來說,可是現在卻是貶為縣令,這已經是極為嚴厲的處置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朝廷還沒有一擼到底,這官身總算還是保住了。
接任桂萼的新任提學也是南京來的官,赴任的速度極快,與桂萼交割了衙內的事務,桂萼這邊也早已打好了包袱,拿著一份湖北某縣縣令的委任,獨孤地離開了杭州。
兩輛馬車停靠在了城外的驛站處,桂萼穿著一身布衣,顯得榮辱不驚,那神情中的淡然,彷彿已經超脫了世間的功名,利祿在他眼前都已成了過眼雲煙。
馬車正在補給,將乾糧和一些飲水從驛站裡裝載入車。
桂萼眺望著延伸到極西方向的官道,默然無言。
站在她身邊的是個女子,自是他的胞妹,她頭上戴著輕紗,秀麗的面孔隱沒在輕紗之後,風兒吹亂了她的秀髮,不過她卻沒有去捋正,只是平淡如水地看著自己的胞兄,一言不發。
良久,桂萼笑了,這一次笑得很輕鬆,同樣是以這種輕鬆的口吻道:“為兄本來做好了去番禺、去雲貴的打算,多虧了這天恩雨露啊,稚兒,湖北你就不必隨我去了,你先在杭州把事情都辦得妥當之後,立即去和大兄會合……”他目光閃爍,自信滿滿地道:“多則兩年,少則半年,為兄就會和你們在京師見面,到了那時,再把酒言歡罷。”
女子輕輕地吁了口氣,忍不住道:“為了達到目的,兄長難道就真的一點……”
桂萼的臉色冷了下來,凜然道:“我寒窗苦讀二十年,所思所想所學所用的都是經世之道,與其碌碌無為,為兄寧願放手一搏,也好過庸庸碌碌,受小人和庸人擺佈的好。”
正說著,一匹快馬從杭州方向飛奔而來……
第一百零九章:水太深
快馬到了桂萼身前,馬上的人下了馬,來人正是風頭正勁的秀才徐謙。
馬自然是租來撐場面的,以徐家的家底,還沒有奢侈到養馬的地步,就算有這閒錢,以徐昌的小氣勁兒,只怕也是別想。
徐家已經過於熱鬧,雖然許多親戚住去了客棧,可是這麼多人聚在那裡,仍然是讓人心煩,徐謙聽說這位提學座師要走,便偷了個空來拉拉關係。
桂萼看了徐謙一眼,嘴角不由露出了微笑。
院試之後,眼前這個不起眼的秀才其實就已經和桂萼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桂萼雖然平素逢人便板著臉,可是今日要‘怏怏’離開杭州,竟無一人前來相送,人人都對他避之如蛇蠍,徐謙趕場跑來,倒是讓他有了一些寬慰。
徐謙下馬,朝桂萼作揖道:“學生見過大人……”
桂萼微笑,壓壓手,道:“不要客氣,也不要說那些虛偽客套的話,來,我們隨意閒聊罷。”
他握住徐謙的手,將他拉至驛站外的放馬亭,坐在亭中的石墩上,而那叫稚兒的女子則是亭亭玉立地在他的身後,一雙好奇的眼眸透過輕紗打量徐謙。
徐謙欠身坐下,隨即道:“朝廷無故貶謫宗師,實在……”
桂萼又壓壓手,莞爾一笑道:“這些事休要再提,老夫早就有了準備,倒是你,小小年紀,如今卻是舉足輕重,近幾日的一番舉動如流星一般的耀眼,老夫觀人無數,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你!”
他渭然長嘆,隨即又道:“可是流星固然耀眼,卻也不能長久,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出身貧賤,從一開始就為人詬病,若是低調行事倒也無妨,可是偏偏你卻反其道而行,遲早會有大禍,老夫見你聰明伶俐,將來必成大器,故而今日給予告誡,望你能引以為戒,往後行事多留些心思,瞻前顧後固然不好,可是銳氣太盛卻也不是好事。”
一上來就和徐謙說一番大道理,其實這些大道理,徐謙會不知道?只是形勢如此,已經容不得他再改弦更張了。徐謙正色道:“宗師的教誨,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