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觴亭是康熙初年建的。裡面挖出曲曲折折的小渠。溪水從西邊進來,流到亭南,接著沿雙龍戲珠圖案的渠道流遍整個亭子,然後折回亭南,最後從亭東流出。
有一個人正蹲在亭子裡,趁著月色玩水。
他看見我,扯出一抹落寞的笑容,道:“三哥,我們小時候,經常在這裡玩呢。”他捻起一個玉觴的薄沿,將酒倒進去,送入水中,玉觴便順著溪水磕磕絆絆的流走。
我喝的頭重腳輕,不顧地上溼氣,跌坐下去,看老五縮在那裡,小小的一團,簡直要把頭埋進紫貂披領裡,不由覺得好笑。
“你不跟在乾隆身邊,到這裡來作甚。你這些天日子不是很順嘛,官場得意,御前得寵,成親在即,怎麼一副悲春傷秋的樣子?”
就近一聞,老五也是滿身酒氣。
他忽然轉過來,扯著我的衣襟說:“三哥,我們再來玩小時候的遊戲。我喝一杯酒,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不好。”
“行,大過年的,爺就陪你玩一場。”我拿起一杯酒,掂量重量,怕是有二兩,順著流水丟下。
老五先前放的一杯酒已經順著渠道,沉沉浮浮的漂了回來。
他帶著水拾起酒杯,慢慢抿下,說:“第一個問題,三哥……你……恨我嗎?”
我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笑罵道:“咱們十幾年的兄弟,互相之間談什麼恨不恨,你說你好笑不好笑。”
他怕冷似地,身體縮成更小一團,倒像小時候鬧彆扭的模樣,說:“你騙我。”
我笑著揚揚眉,不再說話,又丟下一杯酒。
老五沉默了一會,拾起打著旋的第二杯酒,說:“如果我贏了,你會怎麼樣。”
我忍不住撲哧一聲,接著哈哈大笑起來,說:“老五你怎麼會想到這個?哈哈……如果你贏了?如果你贏了,我當然委身於你啊。爺這能屈能伸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
老五表情幽幽的,默了一會說:“你又騙我。”
我拋下第三杯酒,溪水濺溼臉頰,冰的刺骨。我笑意還沒落,說:“你只是不懂爺而已,怎麼說爺騙你呢。”
老五吐出一口涼氣,嘴唇有些發顫。
溪水在月光中明明暗暗,夜色幽深。
他屏住呼吸喝乾第三杯酒,說:“如果你贏了,你會把我怎麼樣?”
我忍住笑意,撫著他玉石一般滑膩冰涼的臉說:“若登太極,得阿五,當以金屋貯之。”
老五聽了似乎想笑,最後卻漸漸低下頭,大顆眼淚像珍珠一樣滾落臉頰,他帶著鼻音說:“你怕又是在哄我吧。”
我嘆了口氣,用袖子給他擦拭。
“你多大個人了,又是成親在即,怎麼說哭就哭。”
他委屈的說:“我還沒成親呢。”
“好好好,還沒成親。”我哄孩子呢?
他拾起順流漂下來的第四杯酒,指尖透明的彷彿可以沁香。
“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天,我沒有走……”
我奪過他手中的酒,潑進渠水道:“好了別再喝了,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他突然軟軟的倒在我背上。
我扶老五起來,感覺他周身冰涼。趕緊抱著人,在宮裡找一間燒了炕的空房,將他安置進去,又喊來太監用烈酒給他擦身。
太醫和乾隆都匆匆趕來。
太醫診斷說他最近思慮過度,又著了涼有些低燒,這次不顧身體,喝了許多凍酒才會這樣。不過五阿哥身體底子厚,休息一兩天就好了。
乾隆看見臉燒的通紅的老五,心疼的不行,扯著我的耳朵說我不該招惹他,狠狠罵了我一頓。
回到筵席,兩父子裝作無事,該敬酒敬酒,該吃菜吃菜,和和樂樂,太太平平。
大大小小的鬧到酉時,才歡歡喜喜的散了。
回去的輦上,福晉抱著綿懿偎在我身邊說:“爺,妾身看額孃的身子怕是……”
額孃的身子在我醒來那次就不行了。前幾個月乾隆晉她為皇貴妃,怕是也有預料。
她只是熬著生命,勉強撐著而已。她撐到我在朝堂立了足,撐到我娶妻,撐到福晉懷孕,撐到抱上孫子,終於撐不下去了嗎。
我逗著綿懿默然。
小燕子去了新疆,訓練好的二奴沒機會給她。我把他們放在一間小屋裡,定期餵食。女奴自丟進軍營那次後,便無法生育了。小英子報告說,經這些天,二奴漸成怨偶。我便更放心的將他們養在一起。
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