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隱隱的破碎哭腔登時響起,驚散竹林中的萬千飛鳥,撲騰一聲振翅而飛,齊齊飛掠而去。
梁先生腳步微微頓住,看向極遠的一處密林,終於無奈的搖了搖頭。
女子的聲音破碎且絕望,間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沙啞和咳嗽,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聲一聲的迴盪在空氣裡。隱隱的,竟有血腥的味道。
“之炎?”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一隻蒼白的手輕輕的拂過冰冷的墓碑,默唸著上面的字。他的墓,就如同他的人一樣簡單,一杯黃土,一座青墳,簡單的石碑,上面雕刻著五個清瘦的字:秦之炎之墓。唯一的祭品,就是這一串已經發黑的銀鏈子。
這條鏈子,是當初在彭陽街頭埃裡克斯那群洋人第一次見面時送給自己的,自己當晚在洪湖邊上掛在了秦之炎的脖子上,希望著保佑了千百萬人的耶穌上帝也可以保佑一下她的愛人,只可惜,也許是她的信仰不夠虔誠,萬能的神將他們遺忘了。歲月恍惚,紅顏白髮,最深最冷的噩夢,終於還是呼嘯而來。
秦之炎,我早就該知道你在這裡的。
青夏苦澀一笑,笑容裡滿滿的都是止不住的落寞和滄桑,她靠著石碑坐下,幻想著她靠在男人懷裡的樣子,往昔的歲月像是流淌過的水,緩緩卻又急速,無法牽住,無法挽留。
我知道,普天之下,你最有可能會在的地方,就會使這裡。可是我不敢來,我寧願抱著你還活著的幻想走遍天涯海角,走遍大漠高原,我害怕這裡,害怕來了之後看到的,只是一個靈位,只是一具屍骨,或者,就如現在這樣,只是一座青墳。
竹林裡突然起了風,吹起青夏潔白的衣衫,就像是八年前的那個傍晚,她伏在男子的背上,手提著一雙鞋,光著腳,還一蕩一蕩的,昏昏欲睡。那時的風真好,有清新的香氣,那時的月光也真好,有寧靜的溫暖,那時的花也真好,開的鮮豔而不媚俗,那時的一切都很好,世界一片安靜,只餘下他們兩個人,沒有戰爭,沒有血腥,沒有殺戮,沒有任何東西橫在中間。他們在古老神秘的地下相依相偎,細聊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往事,像是兩隻相依為命的蝴蝶,沒有一點煩惱。
她還記得,他們說過,這裡太美好,若是能夠不再出去,該有多好。
可是那個時候,他們的肩上,還有太多的重擔在壓著。她要出去尋找楊楓,而他,也有太重太重的國仇家恨。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想必,她真的會永遠龜縮在這個方寸之地,不再出去。這樣,秦之炎不會就這樣與世長辭,而自己,也不會將楚離狠狠地拖下水來,而她,也不會辛苦磨難,疲憊欲死。
如果可以,真想讓時光倒流到那一秒,然後伸出手去,緊緊的握住那個孱弱單薄的身體,將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眼淚像是雨水,一滴一滴的打在潔白的衣襟上,轉瞬,就不見了蹤影。新,彷彿是被人掏空了,連原本的那一絲小小的希望也宣告破滅,她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情,眼淚似乎已經幹了,可是為何還是會有淚滾滾而出,眼前一片迷濛,她看不清遠處的樹,看不清天上的雲,只有那座墓碑上的五個字像是一隻只錐子一樣,狠狠的扎進了她的心底。
秦之炎,下面不冷嗎?已經十二月了,外面已經下了雪,白雪茫茫,天寒地凍。你躺在那裡,沒有暖手爐,沒有炭火盆,沒有厚實的衣服,你不會感到冷嗎?
我以為我可以很堅強,我以為我可以很勇敢,你用了六年的時間來給我做這個心理準備,可是當我知道的那一刻,還是控制不住巨大的心疼。秦之炎,我的心被掏空了,裡面的血在不停的向外流,我自己好笨,我堵不上。
青夏突然將頭靠在青色的石碑上,眼淚滂沱而下,嗚嗚痛哭失聲,她的指尖泛白,那些過往的歲月像是奔騰的河水一樣從她的周圍洶湧而去,漫過她的小腿、腰身、脖頸、頭皮,將她整個人吞沒其中。原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那些鮮活的記憶仍舊如新,原來,她竟然是一個這般執著和念舊的人,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是一眼萬年,永不能忘。
秦之炎,你的依瑪爾來了,她這些年太累了,活著比死去還累,如今,她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可不可以,就讓她追隨你而去?你已經不在了,你的長生,又怎能獨自存活?這寂寥的人世,這浮華的一生,這艱難的歲月,就讓它們一同逝去吧,我只想陪著你,看著你,在你冷的時候抱著你。你曾經是那般的愛我,現在,就讓我好好的回報你吧。
而他,而他……
女子的聲音漸漸變小,有腥熱的液體自她的口中潺潺而出,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