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舒硯淡然地扯起嘴角,走出了這座他住了一個月的大宅子,然後停下,回頭等著宮熠。少年纖細的頭髮漆黑柔亮,此時顯得有些過長了,隨意地垂落在額前,遮住了眼睛。
他一步三回頭看著身後的別墅,牽動起嘴角,揚起不羈與不屑的笑來,但那一瞬即逝的黯淡,始終是在眸子裡留下了一粒黑色的滾珠。
他慢吞吞地拖著行李箱,迎上岑舒硯的目光,眼睛彎彎地笑道:“怎麼,捨不得這裡啊,多好的地段啊,還有小花園和草坪,切~又不是你家……”
話說到最後聲音低了八度,“好吧,以後也不是我家了。”
岑舒硯沒接話,幫他接過手中的照片,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個大鐵箱子,問:“這就是書上寫的會移動的汽車?”
宮熠走過去,把箱子放上小貨車,好笑地看著他,“對啊。你呀失憶的也實在太徹底了,一覺醒來跟初生嬰兒似的,什麼都不認得,要不是我爺爺好心把你撿回家BALABALA……都一個月了,還沒想起來過去的一些事兒?”
岑舒硯還是一貫的平淡表情,搖了搖頭。
宮熠自覺無趣地撇了撇嘴,把他手中的照片接過來,小心地抱好,坐上了車。
三人座的小貨車顯得擁擠了些,岑舒硯驚訝於它的速度和冒出的一陣陣刺鼻的汽油味,一路上都沒說話。
當然,他無論何時,驚訝的表情也絕不超過兩秒。
“唉,別說,我也是第一次坐這種車,跟你一樣。”宮熠自嘲地笑了笑,臉色卻並不好看。
他的賓士小跑噯,為了抵債也賣掉了。
岑舒硯靜靜地看著窗外,叢密的睫毛動了動。
宮熠這人,性子擰且固執,無論對他說了多少次,他還是不相信自己並非這個世界的人,斷定自己昏倒在他家後花園之前,是什麼演員。
“你這張臉不錯,身材也挺好……嘖嘖,肯定是哪家經紀公司的藝人,正在拍一部古裝戲對吧。嗯嗯,就因為你演技好,賣相也好,所以被想上位的小人排擠,製造了意外,你的大腦還受到撞擊,於是就失憶了!”聽著宮熠說著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話,岑舒硯只有凝眉沉思。
宮熠的爺爺是一腳入土的年紀,六十多,於是後來帶著他去醫院做全身檢查的是宮熠。醫生髮現岑舒硯身上有幾處嚴重的擦傷,頭上也有被撞擊過的傷口,這下,更加堅定了宮少爺的揣測,認定了他是個被小人戕害不幸失憶的演員。
當下拍著他的肩頭說:“真是可憐,不過不要緊,等你找到組織了再還給我們醫藥費。”
後來岑舒硯才知道,那些在能動的小神奇盒子跳來唱去的人,就是宮熠口中的演員。
估摸著,跟他們天翔國的戲子一樣的人。
瞭解之後,他無奈地輕嘆了口氣,自己堂堂西北岑家的二少爺,夙王麾下的參軍,文韜武略,君子如蘭,如何會淪落成他人眼中的戲子?
然而初來乍到,有許多事要從頭學起,如今寄人籬下,他不想多做解釋。
他是個務實的人,這裡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陌生與新鮮的,在他沒找到迴天翔朝的辦法之前,首要的是確保自己的安全與生計。
岑舒硯思慮了三日後,決定定下心來,既來之則安之吧。
至少,投靠的這家人還過得去,宮家境殷實,多養他一個閒人也毫無問題。雖不是個大家族,只有宮熠與他的爺爺,但爺孫倆感情甚好,宮老爺子學識淵博,學古通今,與岑舒硯交談起來不存在障礙。宮家的書房很大,有不少古籍可供他翻閱,給岑舒硯惡補起現代知識來提供了不少方便。
這個家裡外都透著一股溫馨氛圍,僕人也不多,除了宮熠有時貪玩總與些打扮奇異之人來往,他並未感到有何不妥。
可讓他與宮熠都沒想到的是,不日前宮老爺子突遭橫禍,據說是被這種叫汽車的鐵塊頭撞到,年過六旬身子骨本就不夠硬朗,在病床上拖延兩日,還是回天乏術,離開了人世。
宮熠是宮家獨孫,平日養尊處優公子一隻,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惶恐多於鎮定。偏偏這個時候,公司好幾個董事落井下石,聯手撤資,不想再繼續經營宮老爺子苦心經營大半輩子的手工制香流水線,更認為傳統的檀香皂和檀香線香沒有多大市場,過往的不滿在老爺子死後徹底浮出水面,紛紛撒手走人。
這樣的窘況,加上公司欠下銀行的貸款無力償還,宮熠還是個大學生,根本沒有招架之力,無措之下只好宣佈破產,勉強賣掉家產來抵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