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一怔,扶在我後背的掌心有些僵硬。那匹馬原本被他拉住了韁繩後稍稍安靜了些,只過了片刻便更加癲狂,發瘋般向相反的方向撒足狂奔。三少猛提了口氣,一把將我摟緊貼在胸前,拉住韁繩的手翻了幾下將韁繩緊纏在手臂上,用力向後一帶,那匹馬發出一聲慘嘶,不住甩頭越發瘋狂起來。
三少嘆了口氣,似乎不忍再折磨那匹受傷發瘋的馬,只是抓緊韁繩微微俯下身,在我耳邊說了句:“忍一忍,要跑一會兒了。”
我此時已慢慢清醒過來,被他緊緊摟著,也無法將自己的手從他腰間抽回來,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鼻間全是他衣衫上慣用的薰香味道,還隱隱有些酒味。自再次見到他,他幾乎是酒不離手,連身上也沾上了這種頹廢的味道。
胡思亂想了不知多久,才發現馬已跑出了官道,衝進了野外不知什麼地方的一片稀疏樹林,時不時有樹枝刮破我的衣袍。三少將手臂略略抬高了些,擋住那些偶爾刺過來的樹枝,以免刮傷我的臉。
馬的速度在減慢,我能聽到它痛苦的喘息聲。三少已經無須緊拉住韁繩,騰出手撫摸了一陣子馬頸,眼中滿是不捨和憂鬱。突然手上運勁在馬頸上一按,那匹馬又奔出去幾丈後,前膝跪倒,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也許是不願給它增加負擔,三少並沒有從馬背上躍起,而是抱著我就勢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當我整了整衣衫站起來的時候,他已坐在馬身一側,抬手輕輕將馬眼瞌上。我這才留意到從馬的眼耳口鼻中流出的是黑紫色的血,索鈴裡的針無疑是帶毒的。三少目無表情,緩緩地輕撫著馬頸,一人一馬構成了一副安靜卻有些淒涼的畫面。
“他叫追風,跟我五年。”三少突然淡淡地道,“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如今連它也離開了。”
我知道他說的“所有的人”是指與他最親近的那些人,林姨、彥叔叔、蕭旬、他從未謀面的親生父親,還有……我。突然覺得心裡又軟又疼,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將裡面的粉末盡數倒在追風身上。
“轉過身,別看。”他的臉上依然是那種淡淡的表情,但眼神卻隱瞞不了哀傷。
再回過身來時,追風已化作一拋粉塵,有些被風吹起,飄灑在草叢裡、枝葉間,有些悄悄依附在三少的衣角,似乎還不願離去,更多的是和黃土、山石混在一起,日復一日長眠於地下。
正文 狂野了!老孃喝醉了
生於死之間只是一閉眼的距離,卻有著天壤之別。活著的人永遠無法想象死是一種什麼狀態。也許生與死本就沒有區別,有區別的只是我們的想法。我看著地上逐漸被吹散的塵土,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經歷了幾次生生死死,不但沒有看破紅塵,反倒陷入更深的迷惘中。
“沐浴軒都是這樣葬法,無論人畜。”三少的聲音有些飄渺,令眼前這一切看起來更加不真實。
“小寶也是這樣?”我不知自己為什麼突然問出這麼一句,也許是因為那個小寶也曾做過一段時間的“自己”,才會想知道“自己”最終歸去了哪裡。
他木然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是我……我下不了手。”
我早聽德興堂的人說,他曾在那個“小寶”的屍身前呆坐數日不讓人動。
“塵歸塵,土歸土。”我突然想起這句話,這句話在此時變得如此貼切。
我卻忘了,這句話本不在古人的字典裡。而他還是聽懂了,詫異地抬起頭來,目光在我的臉上一寸寸移動,反反覆覆地審視,神色在疑問和失望之間來回變換。
他猶豫了很久,有些遲疑地問道:“在下可否請教寶姑娘一些事?”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不安地轉身避開他的目光。周圍安靜下來,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這樣的情形只有讓我更覺尷尬,終於忍不住回頭向他望去。撞上他的目光時他似乎吃了一驚,忙低下頭,苦笑了一聲:“有時我覺得你很象一個人,這又怎麼可能……”
我深吸了口氣問道:“蕭大俠有何指教?”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上移停留在我的髮間:“蕭大俠?很久沒有人這樣叫了,離開京城後,這裡的人都稱在下‘無塵公子’。”眼神一變,盯住我的雙眼問道,“寶姑娘如何知道在下從前的別號?”
“什麼?”我不痛不癢地問了句,腦中急速尋找著搪塞的辦法。
“方才情急之下,寶姑娘喊在下‘三少’。這是在下許久之前在京城的別號,只有最親近之人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