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坐兩條官船,中午到了松江。知府賈益謙以馳名的四鰓鱸魚款客,請吃了一頓飯,到了下午,才來到雲間義學旁的一所院子裡,給胡老太太磕頭,胡雪巖在一旁代為還禮。
胡府從杭州逃出來的有八個人,最重要的是三個:老太太,妻子胡太太,他的一個女兒。關卓凡在客廳裡吃茶的時候,跟胡雪巖聊起來才知道,他們能夠從長毛手裡逃出來,原來靠的是松江漕幫的力量——
漕幫,就是青幫,與洪門、白蓮教並稱為三大秘密宗社,所謂的“紅花青葉白蓮藕”。與人們想象的不同,漕幫並沒有“反清復明”的宗旨,甚至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根本連秘密結社都算不上——漕幫從雍正四年成立的第一天始,就是為了替朝廷把江南的漕糧運到京城的,奉旨可領一百二十八幫半的船頭,沿途設立七十二個“半碼頭”,基本上等於是“奉旨結社”。
漕幫發源於杭州,因此在杭州的勢力極大,而漕幫中人與黑白兩道都有來往。與太平軍多少也有一點瓜葛。杭州破城以後。胡雪巖的府上。就是靠了漕幫的暗中斡旋,才得以未受大的驚擾,前不久,松江漕幫更是瞅了一個空子,於深夜之中,將他府上的八個人搶運到河邊,以兩隻烏蓬大船,直放鬆江。才算是徹底脫了險。只是因為元配胡太太和螺獅太太不能相見,因此胡雪巖只得在上海與松江之間兩頭跑。
“你漕幫的朋友,還真是仗義,”關卓凡看著胡雪巖說道,“想必是雪巖兄平日裡周旋得好。”
胡雪巖聽關卓凡的語氣,知道他有所疑惑,於是坦然相告:“逸軒,不瞞你說,我雖然沒有‘在幫’,不過鬆江漕幫的朋友給面子。都叫我一聲‘門外小爺’。”
“這個稱呼,倒是有趣得很。”
“是。這裡面,有一個典故——”
被尊為“漕幫三祖”的翁、錢、潘三人中,翁巖和錢堅兩人於漕幫草創之初便已離世,因此漕幫實際上是由潘清一手壯大。到了潘清離世之時,他的一位“半弟子”王培玉,守墓終日,哀慟而絕,幫中人感念他的忠心,封了他做“護法小爺”,從此三祖的香火之旁,始終都有敬獻給護法小爺的一炷香。以後對於身不在幫,卻與漕幫有頗深淵源的人,漕幫便以“小爺”相稱,是一種極尊敬的表示。
“怎麼叫做‘半弟子’?”
“一腳門裡頭,一腳門外頭。”胡雪巖答道,“象我這樣的,雖然曾幫過他們的大忙,但完全在門檻外,因此叫做門外小爺。”
由此便談起松江漕幫的情形。胡雪巖告訴關卓凡,松江是繳納漕糧的大戶,因此松江漕幫也是漕幫之中的一個大幫,從前極盛之時,領糧船九百餘條,每當啟程赴京,千舟競發,万旗飄揚,場面極是浩大。不過這幾年,漕糧改為海運,漕幫的收入斷絕,自然每況愈下,早已沒有了昔日的盛景。
“那他們以什麼為生?”
“水上總還有不少生活可討,也有不少陸上行走的。這些年上海的景況好,因此在上海華場和洋場的青幫弟子亦多得是,我停在上海碼頭的那幾十艘糧船,就是靠他們照應——也不光是碼頭,三十六行裡,行行都有他們的人。”
“哦……”關卓凡點點頭,在心裡掂量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說,“雪巖兄,你這些朋友如此仗義,若是得便,我倒也想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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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從漕幫裡來見關卓凡的,是三個人。其中一個姓齊,六十多歲,算是松江一幫的老太爺,另外兩個是他的大弟子和小弟子,一個叫做池五,四十多歲,胡雪巖喊他“五哥”,另一個三十出頭的,叫做許明山,胡雪巖喊他“小許”。
三個人都穿長衫,神態上略顯拘謹。擁眾萬餘的漕幫雖然在江湖上呼風喚雨,但從身份上來說仍是平頭百姓,因此進了屋子,先給關卓凡磕頭,而關卓凡居然也就受之不疑,等他們磕過了一個頭,才親自把那位“齊老太爺”扶起來。
胡雪巖是老江湖了,在一旁見了這個樣子,心裡就有些嘀咕:這可不象關卓凡的為人,亦不是朋友相見的格局,關卓凡要見他們,多半有其他意思在裡頭。
齊老太爺近年身體不好,已經不大管事,幫中的俗務都交由這兩位弟子分管。青幫的規矩,大弟子是“開山門”的弟子,小弟子是“關山門”的弟子,這兩名弟子在所有弟子中,地位尤重。大弟子尤五,是管著松江總舵這一塊,而小弟子許明山,平時倒是在上海的時候多,除了上海的事務之外,還掌著幫中的“兵部”和“刑部”這兩塊,換句話說,動武的事由他負責。
他們的想法跟胡雪巖不